“我觉得对,那便是对,就如谁也猜算不得,日后究竟自个儿要成为何等人一般,或是于街头巷尾挑货掂包的苦工,或是独立朝堂当中靠算尽天下时局的一品朝臣,亦或者是什么笑傲江湖,匹马单刀的小侠,吃过上顿没下顿,过去今夜没明朝,只要自己选的没错,何苦瞻前顾后。”
“退一步言,哪怕当真眼前皆空,若是连这场浮华空梦,都不可过得问心无愧,未负年月,哪怕是得有一日走出此间黄粱梦,又岂可做人。”
那老人只是抬眼看看,揪下一枚不算齐整笔直的鹤羽点头道,“想的不少,这般岁数已属不易,但想的还是不够深,来日再多想想,总没错。”
少年最终还是随着老者迈步,登上那座虹桥。
虹桥极高,且周遭皆是云雾缭绕,如是一层薄纱垫于足下,凭少年畏高心性,难免怖惧,只得行路时竭力向虹桥正中靠去,嘴角抖了又抖,到末了竟是眯起眼来,不再去看桥下景象。
老者拍拍脑门,连连苦笑,“荒唐,修行中人畏高不说,尤其还是个练剑的,不过老夫算你,还是将两眼睁开最好,周遭景象倘若遗漏一眼,亏得很。”
少年咬牙,悄声将眼目睁开,居高临下俯瞰望下,但见山下横尸遍野,足足有百里军阵,猛然对冲,枪戈巨盾,箭羽陌刀尽数交击,瞬息两方军阵足足有千百人失却性命,血肉飞散开来极远。
尤其陌刀转动时节,犹如一片拍岸大潮,兵甲相迎时节,总能劈去无数人头,削去多人肩头,威势极盛,近乎是无物可阻。
远处更是有无数强弓硬弩倾泻箭羽,如是狼烟当中突生出一片丛簇灌木,呼啸声奇重,弓弦颤响接为一声,震天动地。
绕是也曾见过那等血水如泼,伏尸遍地的场面,云仲登时也觉腹中滚动,当即皱眉不止。
“敢问前辈,此地乃是何处,分明天下九国盟约尚存,为何有如此数目大军对垒?”
老者停下脚步,呵呵笑起,“你递出那借来的一剑时,立身在何处?方才就已同你讲说过,带你瞧瞧这天下的陈年旧事,昔年九国纷争的时节,可还要比这等景象更为浩大,血汇江河,尸骨积山。”
“当初一日之间战死二三十万军甲的时节,亦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好歹是这些年来温养妥善,数国国君尚算有道,才勉勉强强养起许多男丁,若依乱战还未熄的时节,迈步街巷当中,多半唯能瞧见嫠妇白幡,家家户户除却垂髫小儿,再难见半个男丁,皆是投身沙场分个生死。”
“说句实在话来,强弓硬弩陌刀长戈,兵锋之下,骨肉之躯当真只是滴水入海,何能有见海潮突升的时节,眼见得自家儿郎投身军阵,搅碎性命,其中苦楚不可担。”
“可也正是因如此,九国当中未曾有一国亡国灭姓,祖庙叫人毁去,皆因男儿不惧死。”
老者遥望虹桥下遍地狼烟,神情感叹,难得不曾浮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