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峙,自天外隐生鱼肚,到天光大亮。
火把松油狼烟遍地,五锋山周遭大雾未曾尽散,如此以来,天色瞧来倒仍是昏沉。
一连有数位军中人前来见过岑士骧,言说此地乃是山麓,若是胥孟府分兵占去五锋山,与乱石山遥相呼应,恐怕大军难以抵挡,两地居高临下没准兵不血刃即可尽诛王庭兵马,还是早早撤后最好。但无论谁人出言,岑士骧仅仅是点头赞同,而半点撤军的端倪也无,仅仅是坐于重军护卫当中,冷眼观瞧乱石山中箭羽呼啸而下,山麓里王庭军凭一人高矮大盾艰难接下,时时有小股游骑从山间奔袭而下,自是有兵马去截住,各自撇下数十成百尸首,一击不中而后缓缓回撤。
僵持之下,山麓里的王庭军与乱石山上的各部兵马,尽数埋没在浓雾当中,若非是眼力奇好,连旗号都辨别不得,不论岑士骧还是亲临阵前的魏武泽,都不愿妄动,而成山雨欲来之势。
虽是素未谋面,可魏武泽晓得岑士骧这番举动,意在求变,如若当真让这变数生出,正帐王庭不见得半点胜算都无,岑士骧更是晓得这位接替黄覆巢的大帅,心头所图甚大,恨不得一战抹平王庭赖以保住姑州不失的数万兵马,彻底消去胥孟府问鼎大元这最后一道关。倘若他岑士骧死在乱军当中,大半兵马折损于此,早已势颓的正帐王庭,还有甚家底能拦下如潮水似汹涌铁骑踏平姑州,战事二字不单单在于求胜,而在于削去敌军手足,杀尽可用兵马,至使其再难以为继,任由其腹中韬略万千,手头无可用兵马,则是必败无疑。
正是因此,魏武泽继任过后,截粮道一战不惜放开手脚,任凭部下兵马肆意诛杀运粮百姓军汉,为的即是杀一儆百,为的即是令流州姑州可动用的兵马人数,再度折损些许。
沙场阵前非但是英杰取功的风水宝地,还是一剑破开黄泉道,生生挪到人间的森罗殿,置身其中无关善恶,字字泣血皆是身不由己,何来壮阔豪迈一说。
刘澹如鱼得水,凭他自个儿话语说来,兵关道几位有名有姓的老祖宗,皆是那沙场当中万人敌,生死之际最能磨砺心性修为,这眼下许多年来不曾踏足战事,恰好有这等时机,且不需管战事走向如何,只管凭身手做事,来去快活即可,没准能在沙场里摸着极境门槛,当然惹来贺知洲几句调笑,仍是翻身上马引兵冲入浓雾里,冲杀过数个来回才是歇息下来,自然又要添过两处伤。
浓雾浩大无有消退势头,但胥孟府军阵早有人知晓,王庭军中有修行道里头的高手,因此弩机不敢停歇一刻,纵是目力不能看清来敌,照旧架设于山梁处弩箭不止,当中数枚都是险些扎到刘澹腰腹处,好在险之又险避过,才未负重创。
“就凭这弩机拦路,能侥幸避让个两三回已属不易,换身手逊色些的来,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这哪是伤敌的架势,分明是连带自家铁骑也要受这弩机之祸,伤损性命的不在少数,难怪说是胥孟府心狠手绝,各部族兵马,死在弩机手下并不觉肉疼。”
“勒州你我三人见过这等景象,还是部族所为,明面上头安抚百姓,但实则却只是要同此地望族留些情面,掌控此地便要容易些,而实则百姓受其荼毒奇重,维持兵马所需钱粮与辎重从何而来,当然是本来统辖地域处的百姓占些便宜,像勒州此处新占的地盘,冗税冗收,横征暴敛的举动数不胜数,又何况是胥孟府。”贺知洲清点壶中箭羽,听闻刘澹开口,未曾调笑,而是沉下面色来叹道。
“胥孟府之所以起势,是因府上有个大元修行道走得最高的燕祁晔,而如何将这威势转化为势力,胥孟府里则有不少能人,说来不甚恭敬,但就是要比王庭族老的手腕高明,步步蚕食鲸吞山上人过后,就是聚拢凭山上人成气候的名门望族连族老,恩威并展,更是引得部族中人望风而来。到眼下这地步,部族族首瞧面子依然不失,而眼下当真听奉各部族族首的有能有几人,各部族唯胥孟府马首是瞻,族首遭生生挖空根基,沦为近似人傀的空架,究其原因还是胥孟府手段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