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兰城。
云仲倒甚是稀奇,步映清那头坐骑竟也当真不是寻常马匹,虽仍旧同南公山上这匹来头甚大的劣马脚力有差,但已是微乎其微,加之这头夯货近来东奔西走,许是劳碌所致,更是因朔方隆冬已来,颇有几分怨气,到头来才是被步映清紧提缰绳追上,即使是已然近乎脱力,不过仍能勉强跟上,终究是未曾甩开过远。
夜时云仲并未进城,而是在山兰城外找寻了处避风雪的树坑,此树近乎是有六七人合抱粗细,大抵是被雷火所伤,腹中有处甚是宽敞的空缺,当初云仲仍在山兰城中逗留时节,也曾时常找寻到此地歇息,那时节天景还全然不如这般酷寒,往往于山间坐到日暮,也不思回返,倒当真是有几分闲趣,只可惜妖潮不候人,自打从这北烟泽边关以外纷纷扬扬闹腾起妖物之后,往后三月有余,都难以得来什么好生休养生息的功夫,练剑修行一事,也随之耽搁下来,毕竟总不能任凭火烧鬓眉而岿然不动,妖潮不退,自是难以寻到什么功夫光景。
非要说是有什么裨益,大概就是在堪称尸山骨海里来回折腾了几圈,剑气添上两分凛凛杀气,干脆利落不少。
本就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偏要在这其中找到些能够自行宽慰的好处,这事常人做得,可无论如何想来都是有些腐臭鸡汤滋味,倒不如不想,坏事本就是坏事,倘如是其中能找到些因祸得福的迹象,那估摸着也不能叫做坏事。
枕到那头夯货肚皮上头,两道剑气随指而转,行随意动,难得有些偷懒的光阴,外头是浩荡北风呼啸,将一眼就能看出积攒多时的幼厚重雪云吹散,犹如那等富丽堂皇地界,寸土寸金楼台处金银枝交错的万千枝头,残雪不复,尽数叫这狂风携卷而去,难得能窥见干干净净天穹之外,星斗如炬。
朔方冬月,难得一见如此干净似洗的天穹,大多时候风也无力,吹动不得稳如磐石的雪云,黑沉沉遮天隐月,偶然之间来风,反倒如牧羊人赶轰群羊,使其愈聚愈多。今日竟是难得有这么一场使万事万物都觉干净的大风,生生令山兰城上下干净不少。
「这场风是你姜白圭引来的,还是这方山兰城,只是缺你这一味药引子,才可挑病灶最深重的地界,刮骨去疾,留待往后得以富足太平?时势造豪杰,亦或是豪杰成时势,真要把这一问撇到文人聚堆的地界,那才有意思,春江水暖,鸡鸭扑腾,才叫个欢畅淋漓面红耳赤。」
正仰头喃喃自语的剑客,却突然之间将双指竖起,两道剑气追风赶月,又似柳絮飞雪,飘然去往山兰城中。
倒也不是不想入城小住,这等忙里偷闲的妙趣,当真是许久不多见,非要说是这些年月来最是觉年岁静好,能见市井气,能有闲暇趣的时辰,好像总是要属在湖潮阁里听风吹雨打芭蕉声,门外乃是芭蕉雨点轻快,门里乃是纷繁层叠刀剑汇聚,本来就是偷闲百无聊赖的时日,但那阵子云仲自问,剑气最是随心。双鱼玉境那座城倒也不赖,单论宅院或是人缘往来,还是那地界更胜一筹,可早知不得久居,何况为诸事心关所阻,总难以生出什么闲云野鹤,人间无我照旧车水马龙的恬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