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以何教我?」
当真面对上方才借五雷法压制住自身的这位老道,云仲神情难免好奇,只是在张太平这张脸上,一来是找寻不到半点慌张惶恐,同样也不曾有那等明知大势已去,突兀生出的坦然,唯有散漫二字,还算是能对应些眉目。
「教不敢当,江山代有才人出,老朽不过已是距身死几步,能教你的无非是老生常谈,倒还不如省去这番口舌,留着力气日后多喘两口气。此战说不上输得心服口服,可总归也是没法拧着脖颈,说是全输在大意二字上,毕竟这些年来修行道上乏善可陈,能瞧见这般剑气,实属不易。」此时的张太平,则更像是位老道人,既无方才那般手掌五雷的好大气魄,也无那等修行中人锋芒锐气,而是一并收敛起来,好像盘坐此地的,也不过是个上了年岁,许久未走出修行所在深山的道门中人,低眉合目,神色平静安和。
实则这么手五雷虽说是张太平赖以纵横人间的本事,可但凡施展开来,如这般天威要寻思着借用,所耗费的心力内气,又岂止在少数。本就还未脱身三境一步登天,却是施展出这等手段,已然是天下少有的蹊跷事,而眼下五雷遭人尽破,自是不比往日,张太平面膛气色一时都是萎靡下去,惨败得紧,原本鹤发童颜,现如今倒才当真如位寻常耄耋,气机气血精气神,皆是枯朽,却不晓得要温养多少年月。
可是并不如云仲所料想的那般,张太平所言听来倒是修行中人分出胜负过后的奉承客套,然而无论语气还是张太平此时的神色,并不像是山穷水尽,反而更像是诚心实意,夸赞修行道上的后来人。
「咋的,还真以为老夫就当真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或是你这后生还有什么翻天的本事存留?真要如此,恐怕今日设下一场杀局的几位高手,命都保不住,又岂能会这般容易敲敲竹杠就轻而易举放走。」
瞥见云仲眯起两眼,老道却是笑得相当粗野,胡须颤动,静静等候云仲递出那两道剑气。
两方心知肚明,即使是云仲一朝得道,仅是借这两道闻所未闻的剑气几近将场中内外横扫,可毕竟身在三境,饶是有这般本事,却依然不能长久,一口气重创场中数位高手,当然是山穷水尽,于是无论云仲此时杀意如何饱足,欲将几人除名之后全身而退,仍是难比登天。不过既是替旁人做事,而眼下到关乎自身性命能否存留,当然没人乐意做这般亏本买卖,即使往后要多添些麻烦,也仍旧不敢赌云仲拼死之际,究竟会不会赌上性命修为将自己斩杀于天公台内。
再者无论是账房先生有心或无意,把那枚神通莫测的狼毫笔投向两道剑气中央,本就是试探,而在这番试探之下,即使是云仲竭力保持满身杀气,可搅碎一件旁人性命交修的宝物,自不是什么容易举动,两道剑气瞬间暗淡不少,可账房同样是无异于折去一臂,思量过后,终究是没再度出手,而是自行离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千乘之国损而不灭,更何况是那位道童本就不容易对付,倘如令这两人缓过一口气来,未必就不能将自己诛杀在此,因此相当决绝孤身离去。
几人皆是凭孤烟楼楼主令汇聚于此,而成也是因情面,败也是因情面,天底下向来最大的便是命,何况是修行中人,少有比性命境界更重要的事,于是也就纷纷散去,再不回头。
云仲同样是在赌,赌这么两道剑气递出之后,场中人尚存了些死斗的手段,却皆是惶恐于这两剑的声势,因此不得不行那等壮士断腕的举动,至于敲竹杠,则并非是出于狂傲二字,更不是因为守财心思作祟,总要找补些好物件弥补自身亏空,而是为令这场赌更为真切些,说是装腔作势借势唬人,都不为过。
硬撼五雷不为艰,横敲竹杠方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