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谬赞了。”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是丝毫没有自谦的意思。

伊利娅·拉瓦雷静静地看着傅青海的眼睛，尽管傅青海足足比她高出半个身子，她却没有一丝露怯的表现，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和这些小巨人们打交道。

她说道：

“你对于即将担任的岗位和职责，似乎充满了信心。”

“是的。”

傅青海沉稳而坚定地答道，但也不解释自己的信心从何而来。

伊利娅·拉瓦雷却忽然停止了对傅青海的继续询问，她笑了笑，直接说道：

“大汗在里面等你，进去见他吧。”

傅青海微微一愣，他还以为伊利娅·拉瓦雷要对自己的过往经历进行一番详细的盘问，结果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之后，就直接让自己去面见原体了。

傅青海也不多做停留，向伊利娅·拉瓦雷点头致意，就准备告辞离去。

“小心一点，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

伊利娅·拉瓦雷的叮嘱从身后传来。

傅青海顿了一下脚步，表示自己听到了，随后就离开了这间塞满了文件和数据模块的房间。

走在路上，傅青海回想刚才的谈话。

伊利娅·拉瓦雷，是白色疤痕中挺有名的一个凡人军官，傅青海曾经听窝阔台提起过她。

当时窝阔台的原话是：“你某些方面和斯祖还挺像的。”

指的是傅青海要把一切事物摆弄得规规整整的强迫症行为。

伊利娅·拉瓦雷是一个泰拉人，还是一个女人，是军务部派遣至白色疤痕的后勤军官，负责统计、统筹、规划……最为至关重要的，负责拽住白色疤痕这群深入虚空、远离尘世、难以捉摸而又放浪形骸的浪子。

指望一个凡人女子去拽住基因原体和整个军团的缰绳，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伊利娅·拉瓦雷多少做到了一点点，至少她赢得了察合台·可汗与白色疤痕的尊重。

据窝阔台描述，伊利娅可以把数以千计的运输船，数以亿计的军队，上万亿的激光枪，千万亿级的电池包，全都在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为第五军团的大远征搭建了一个复杂而精准的后勤网络，为白色疤痕的每一颗爆弹都打上了统计标签，为白色疤痕的每一支舰队标明了部署和补给类型。

傅青海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能成为一个领兵的实权连长，以后是免不了要和伊利娅·拉瓦雷打交道的。

“独立自主”听起来逍遥自在，但如果没有来自军务部的后勤补给，难道去学噬人鲨那群死穷逼一样收灰税和血税么？

傅青海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大会议室内。

看样子，这里曾经是法务部的最高审判法庭，但是现在已经被各种军用设施设备所占据，白色疤痕没有在这里铺满巧格里斯风格的皮毛、旗帜和地毯，而是维持了简朴而凌乱的原状。

一个高大伟岸的巨人身躯站在曾经的陪审团高台前，他背对着自己，面对着玻璃落地窗，昏沉沉的白色光芒的照耀在他的面前，宽阔的脊背在地板上投射出了大片的阴影。

“大汗。”

傅青海干脆利落地单膝下跪，低下了脑袋。

“抬起你的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原体低沉威严的声音就好像从天边传来的闷雷，傅青海依言抬起了头，与他对视。

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上挑的凌厉眉峰，紧紧抿着的薄唇，额头上有红色闪电疤痕，鼻梁高挺，髭须浓密如戟，眼睛好似暗夜中的星辰，又似幽深漆黑的大海。

可汗没有穿着动力盔甲，而是穿着由毛皮、长靴、暗红色斗篷组成的老式契丹猎人服装。

傅青海能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鼻梁的疤痕上稍作停留，随后，基因原体又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傅青海。

“起身。”

他淡然吩咐道。

傅青海站直了身子，挺胸抬头。

“你是窝阔台在一个拓荒殖民据点上捡来的孤儿。”

“是的，大汗。”

“是昆托·阿纳斯塔西奥为你实施的晋升改造手术。”

“是的，大汗。”

“我能看到你眼睛里的杀气，我也能感受到你盔甲之下的强壮身躯……”

说到这里，察合台·可汗微微一顿，哼笑一声：

“哼，那个老家伙的手艺倒是不赖。”

傅青海知道他口中的“老家伙”是谁，应该就是昆托大师。

“青山，青山……好名字。”

可汗的口中叨念着，从这个角度，傅青海能看到他的侧脸，高高的颧骨，削瘦的脸颊，他的目光望着窗外，神色有些游离。

“窝阔台和伊利娅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傅青海点点头：

“有所耳闻，大汗。”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傅青海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大概能猜到。”

“哦？”

察合台·可汗转过身来，看着傅青海：

“说说你的猜测。”

傅青海看了一眼原体的脸色，又在心里小心斟酌了一下语言措辞，试探着说道：

“是因为秦夏大人、也速该大人和朱巴·可汗的事？”

“哼！”

察合台·可汗的鼻腔里发出一声浓重而愤怒的重哼，眼睛里陡然射出的凶光令傅青海心头一凛，他盯着傅青海，缓缓说道：

“你说得没错。”

“秦夏死了，也速该死了，朱巴也死了……”

说到这里，原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曾是我的朋友，我的良师，我的忠诚部下，如今却全都离我而去了。”

可汗的脸上闪过痛苦和追忆的神色，令傅青海看到基因原体也有悲伤的时刻。

秦夏，怯薛之主，白色疤痕原体亲卫队的首领，第五军团原体之下武力第一人。

荷鲁斯之乱期间，在名为卡塔琉斯的亚空间裂隙，三分之一的帝皇之子和全军出动的死亡守卫，誓要把白色疤痕围杀在这里，秦夏穿上察合台·可汗的盔甲，装作基因原体与帝皇之子的领主指挥官艾多伦战斗，被这个喉咙特殊改造过的老阴币用声波攻击阴了一手，被艾多伦斩杀了，但是为白色疤痕脱离转移争取到了时间。

塔里忽台·也速该，智库馆长，军团首席风暴先知，第五军团的灵能第一人，同时也是军团二把手，察合台·可汗的参谋顾问。

同样是在卡塔琉斯，也速该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强行启动遗物装置“黑色琉璃”，他的灵能被抽干了，变成了一具干尸，黑色琉璃将白色疤痕主力舰队带入网道，重返泰拉。

黑色琉璃据说是黄金王座的原型机，帝皇坐上黄金王座以后都得靠每天一千个灵能者当柴火续命，可想而知这玩意儿有多恐怖。

朱巴·可汗，白色疤痕第一连连长，狩猎大师，在太阳战争中与阿巴顿单挑，被冲天辫杀了。

第一连是老兵连，第一连连长在每一个军团和战团中，都是极其荣誉的职位，仅次于怯薛之主，艾泽凯尔·阿巴顿是影月苍狼第一连连长，阿扎克·阿里曼也是千子第一连连长。

上述这三个人，都是察合台·可汗最信任的人，他们仨一死，基本上，察合台·可汗就没有几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强力手下了。

基因原体因此愤懑，因此悲伤，因此恼怒，都是可以理解的。

傅青海明白，该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他踏步上前，握拳捶胸，大声道：

“愿为您分忧，我主！”

察合台·可汗没有嘲笑傅青海不自量力的勇气，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古井不波，开口说道：

“关于你的战后总结报告我看过，你的晋升提拔也是我亲自批复的，我认可你作为一名连长该具备的一切条件，无论你死没死。”

基因原体上下打量了一番傅青海身上的动力战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