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低温中,竟会出现这样光怪陆离的美景。
不由自主地,他感觉有点热,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试图让肌肤接触冰冷的雪,让自己更凉快一点。
极寒的情境中,他感受到了致死的温暖。
躯体像石头一样沉重……他挣扎了一下,无法起身。
这时,胸前的行囊颠簸了一下,传出“咕噜噜”的声音,一枚金发头颅顺着他的胸前滚落,在雪地里压下一个小坑。
眼皮是睁开的,那双黯淡的、蓝色的眼睛望着他。
长久的、永恒的、静默的……凝视着他。
“……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忽然,头颅的嘴唇开始张合,诺尔的头对他说。
三十多个玩家、吕树、苏凛、茜伯尔、苏文笙……那么多人不顾一切、万死不辞护送你到这里,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光怪陆离的星辰跳着舞蹈,天空在他们眼前倒悬。
那双蓝色眼眸含笑,像两涡深邃的海底旋涡。脸皮因为死亡过久而干枯,嘴唇泛着青紫,脸颊透着病态的苍白与死寂。
“……我没有办法。”苏明安沙哑地回答。
吕树胸口的血、诺尔头颅的血、苏文笙心脏的血……一滴,一滴,又一滴……化为了一条条红色的绸带,套在他的脖颈,缓缓锁紧。
身上的各色挂饰仿佛成了一个个沉重的砝码,拽着他下坠。
他一路走来,企图找到一缕希望的火光,找到能帮他保留记忆的人。但这一路原来没有终点。
神?诸神不会帮他,否则早已降临到他面前。
司鹊?如果司鹊能帮他留住记忆,早在前几次重置就会这么做。
神明安和世界树,更是不遗余力地针对他,强迫他许下承诺,或是干脆想吃掉他。
而背后……虎视眈眈的主办方,贪婪的视线从未在他身上移开过。
其实他已经猜想过,自己可能找不到至高之主,但只能试图抓住这缕火光。
身体的温度不断下降,寒冷像一条无形的锁链。
脑海中的思绪如同冻结的河流,缓慢而沉重。
“……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郁国看薰衣草吗?”那颗头颅望着他,蓝色的眼眸犹如天空的蓝鲸: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山坡上,看我百鸟朝凤吗?”
“你许下赌约的那一刻,是忘了吗?忘了吗忘了吗忘了吗忘了吗忘了吗……”
蓝色的眼珠摇摆着,微微眯着:
“忘了吗?忘了吗?忘了吗?”
苏明安感觉自己的心脏成了一个濒临爆炸的气球,塞满了太多压抑与哀苦,诺尔的话语却像一根针刺了进来,顷刻间,洪水决堤。
“——该质问的人是我吧!”
隐忍了太久的他,终于爆发出了锋芒的一面。
看完玥玥的遗书,他沉默着。听完吕树的遗言,他沉默着。目别茜伯尔的背影,他沉默着。接过苏文笙的心脏,他沉默着——
沉默是他极度理性的表现,为了冷静地走到终点,他几乎灭尽了自己的人欲,主动把自己塑成了一个雕像。
直到现在,躺在荒无人烟的雪地里,望着空无一物的世界边际,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最后的废弃时间,没有尽头的终点。
连偶尔受到委屈的人都想大喊大叫发泄一番,再不发疯,他就要爆炸了。
但他犹有冷静地关了直播,才开口: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转身离开,为什么只剩下了一个头?诺尔·阿金妮,我本以为我们会有一个体面的道别,而不是现在……你成为我的幻觉。”
“你想走,我根本不会强留。我明白我们是同盟关系,我不会绑死你,你也不会永远依附我。为什么你要以那种别扭的姿态道别?”
“还有你——”
他伸出仅剩的右手,指向一旁的空地:
“吕树……!”
伴随着他的想象,一道洁白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沉默地望着他。
吕树身着血红的衣服,脸上满是烧灼的痕迹,五官烧得模糊不清。是死前那一刻的姿态。
“要说出口的话,就及时说!永远只是沉默、永远只是等待……万一你没说完怎么办?”
“听了你这种精心准备的遗言,你以为我们会开心吗……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