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慎解梦的事情,孙云似乎有所耳闻,不过这事儿只在小范围传播,详情不知晓。今天听尚书仆射元顺正式场合公开提及,不免担心起来,因此格外认真听着。
杨元慎看看徐之才,之才道:“不瞒各位大人,当初我父帅得梦之后,我和杨大人的看法一致,只是不敢直言。后来听闻杨大人的讲解,便上门求证,杨大人没隐瞒,把实底儿和盘托出。了解实情后,我为了稳定父帅的军心,并没告诉他老人家。但这事儿必须破解,所以请求杨大人一同想办法,杨大人也欣然允诺。大家可能知道,解梦破凶非常困难,何况父帅的梦境十分诡异难断,为此我们查阅研究了各种秘法,终于在道家古派南宫宗一本失传的解化秘籍中,找到一种醮仪办法。”有办法了!众人感觉松口气,继续听着。道家古派的事情,孙云知道一些,年初去盐城的时候,天师宗张远游和天山派郑颜他们曾经介绍过一番,回来之后孙云查阅了一些资料,对仙宗、金液宗等古派十宗有点印象。
徐之才摇摇头道:“可是这种斋醮科仪很复杂,需要建坛、布置阵法、涌经拜忏、踏罡步斗、掐诀念咒等手段。于是,我们在广阳王府父帅的书房内设置法阵,经过月余的施法,如今终于有了效果。前几日我与杨大人分别课占一卦,查看做法的效果,结果竟十分一致,都是双风为‘巽’。此卦卦象为小吉属中上卦,虽运势起伏不定,但只要随机应变当机立断,则可得意外收获,看着似乎为破解凶猛之卦象。不过---”
徐之才止言看看杨元慎,杨元慎缓缓接道:“此卦暗喻波折不定,切记狂暴相叠,一旦犯象,则前功尽弃,重蹈覆辙,意味着旧梦复生、噩梦成真。”众人听了一阵惊异。
杨元慎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暗喻提示很明确,字面上看是避免重复,就是千万别让巽卦的卦象重现,防止形成上风下风重叠。狂暴的含义比较清楚,目前大将军行事谨慎,运筹帷幄,应能避之。只是卦象相叠的含义太宽泛,且隐喻难解,最浅显解释为一帆风顺,但忌讳长风不绝、无孔不入,防止小人,对于这些,我们正辅助大将军防微杜渐,应该也能起作用。而再深一点解释略微复杂,风为木,避免重叠,即是说要躲避二木为林的情景,而二木相重的事情太多,因此无法预知,我们一直没找到具体的目标。”
原来是二木相重?指什么呢?众人纷纷自言自语或交头接耳。这种情形实在太多,除了刚才说的树林,佛门也提及过二木,寓意大树、小树、众生,那就更广泛,更无法预估。此外,五行属木的东西太多,包括木制品、丝织品、棉麻皮革,以及绿色、东向、神鬼、雷电等等,数不胜数,且与梦境关联性不多。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没头没脑。
元鸷下层军官出身,说话直率,道:“依我看,既然徐御医和杨大人都做了科仪,又卜卦预警,这事儿就算大功告成了!骠骑大将军对付北镇叛乱以前就手到擒来,这回佣兵十万,文武齐备更没问题!何况北地民心一直都想着大将军呢,仆射大人您就别担心了。”他一引头,其他将军纷纷附和,好多人于是举杯畅饮转移话题,随着酒菜下肚,阴霾渐渐消去。
杯光交错之际,元顺一边应酬,一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看看孙云,孙云也有同感,微微点点头。元顺突然想起什么。喊道:“各位大人、各位将军!我突然想到一个杨大人提及的目标。诸位发现没,大将军梦境中,衮衣朝服、槐树、连同槐字的鬼边都与木相关,等于三木相重,是不是这也是一个线索,只要这几样东西不同时出现,自然就可免灾呢?”
三木相重怎么可能?岂不是更没问题?首先,衮衣是三公朝服,元渊那边至少没有,所以无论遇不遇到槐树都不存在重叠,再说遇到鬼的事情更难于发生,除非他再次做同一个梦,几位将军说到这儿,不禁有人开怀或者会心大笑起来,因为做同一个梦的几率不大,即便做了同一个梦,此梦境梦境凶兆已算破解,最多重复预警而已,并不是真正的防范目标。
元顺摇摇头,看来多心了,实在没有预测方向,只好作罢。孙云看看大伙,这会儿他已经清楚整个事件过程,虽然同样说不清未来吉凶走向,不过和元顺的担心有点共鸣。
元子攸打破僵局道:“既然破凶之事已有眉目,剩下的我们还是按照骠骑将军临走前的交代,做好后援和声援之事,确保前线没有掣肘之祸和后顾之忧。”
元宝炬道:“这事儿,我盯着呢。虽然城阳王、徐纥他们无时无刻不盯着骠骑大将军的差错,不过大将军用了温子升的计谋,已经让太后他们无法重用这些小人的奸计。加上温子升那边的奏报言辞犀利,徐纥等人也不敢耽搁。现在就差前线有捷报,只要有了大功,这些小人的谗言必然不攻自破。”众人听了,纷纷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单等前线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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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李延寔长子李彧道:“各位,来这儿之前,我刚从父亲那儿见过高谦之和高恭之二位大人,高谦之大人曾提醒到,我们不要只注意元徽、元悦、元略、郑俨、徐纥等人,别忘了当朝权贵最老谋深算且手握实权的不是他们,而是当朝宰相高阳王元雍。记得温子升也曾提示过,此人虽然看似与江阳王、河间王、彰武王等人一样贪婪残暴,可是他更是深藏不漏、呼风唤雨、左右政局之人,连太后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只不过他内敛深藏,外人只看到他奢豪的一面,其实是他有意为之,以安太后之心,以惑朝堂之眼。”
这话倒是不假,元雍身兼丞相和大司马,真正的百官之首,权势滔天。不过,他的地位,是因为帮助太后复政而得,一般人看不出他本身有多少才干,相反只看到他骄奢横溢,一餐万钱,丝毫没有任何政绩、军功,哪怕一个好建议也好。当然一开始,不是没人想到把高阳王也拉到小皇帝的阵营中,毕竟他是皇室宗亲,应该支持小皇帝亲政。不过想想不切实际,他的性格加上资历,典型的保守派、贪官派,对未来朝纲整顿会是阻力。只是目前阶段,凡事都不针对他,不得罪他,尽量不触碰他的逆鳞。因此李彧说完,没人共鸣。
元子攸道:“李彧,此事不必担忧,我们所做的事业,并不损害丞相的利益,相反一直对他老人家十分尊重。而丞相对陛下以及我等也并无芥蒂,相信不会对我们发难的。”
元顺道:“话虽如此,谦之的话不无道理,我们还是谨慎为上。此刻我们身边没有像温子升和于谨那样的高士,行事无法预谋,只能处处小心,此事还请杨大人、之才多多思虑。”杨元慎和徐之才听罢点头。孙云听明白了,在座的这些人,包括没来的郦道元大人及御史台、高谦之兄弟等人,虽然都是治国之臣,但缺少谋略,不是大才。而大才们都出征在外,因此对付元徽、徐纥等人,尤其深藏不露的丞相元雍,都怕力不从心,不是对手。
这时谷士恢拱手道:“各位,各位大人的担心都很对,但还有一点更重要。大家都看出来,无论城阳王、汝南王、东平王也好,中书省的郑俨徐纥也罢,现在他们都手握重权,执掌中枢。而我们这些人,包括仆射大人在内,都在机要之外,甚至没有人任侍中职务。还有,朝臣中连散骑常侍王诵、中书监袁翻这等人物还要看徐纥的眼色行事,等于说,所有军国大事消息,我们都远远晚于他们获悉,此等状况,严重累及我等反应,长此以往必然影响机断。”
直阁将军尔朱世隆拍案道:“不错。我们的官职低微,如何能与他们抗衡!”
世隆的弟弟尔朱仲远道:“前几天开国公元邵封了常山王,临淮王元彧晋为仪同三司,凭什么寸功未立的人,就靠着他死去的亲爹封王,同样是开国公,咱子攸将军被太后答应许久了,到现在还没着落?让我看,子攸将军抓紧找陛下,咱们不但要封王,还有晋个侍中当当,这样才能和他们不说旗鼓相当,也不差的悬殊。”
光禄少卿郑季明和通直郎郑先护附和道:“就是,虽说封王的事儿板上钉钉,可是也不能拖着没完没了吧。仲远说的对,趁着没落地,干脆再要个侍中,这才齐活!只有子攸将军上位,我们弟兄们才有机会升职,这样才不至于人微言轻。子攸将军,您得抓紧啊,我们可都等着喝您的喜酒呢!”是啊,是啊,众人又是预祝一番。
元子攸笑笑:“这回应该快了。今天陛下从南石窟寺回宫的时候,又一次答应我,说趁着汇报石像揭幕的事情,一并向太后请命。至于侍中的位置,其实陛下早替我想过,毕竟我一直在中枢陪王伴驾,进入内阁只是形式上的事儿。不过太后能不能答应,还不敢太肯定。所以刚才我说,等这事儿落实了再庆祝,顺便把我和大云结义的场子给办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刚元子攸说了半截话,看来封王在即,如果再晋级侍中,爵位地位堪比中枢核心,至少小皇帝这边阵营的话语权就有了质的变化,子攸大哥的身份地位同样质的飞跃。最关键,他不忘对自己的承诺,答应举行隆重结拜仪式,实在难得。正想着,谷士恢举杯道:“子攸将军,如此甚好,您与大云老弟结义,大云是稠法师的亲传弟子,那您也就是方丈的外门弟子了,到时候大方丈必然驻足京师,有法师传授绝艺和坐镇,陛下安危再无可担忧之处。”众人听了,无不点头称是。孙云跟着举杯应酬,不过突然之间有点警觉,他们目的不是自己,而是稠师父!那究竟是想让师父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