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第二天一早,谁家亮了灯笼,谁家没亮,左邻右舍都是能瞧见的。
虞幸眸光微闪。
李寡妇家死了人,照理说夜里灯笼不会再亮了,这样一来,第二天一早就会被人发现,就算第二天没有,第三天第四天也总会有人察觉到不对的。
夜里有风险,恐怕风头镇的人也会更注意这一点,谁家灯笼根本没亮,或是到了早上亮着的灯笼也不熄灭,就说明这家人恐怕出事了。
要不是李寡妇家门口的灯笼照常亮起,恐怕两边邻居早就能发现院中出了事。
可偏偏……
虞幸又想到张婶的鬼魂说的,那墙上人影里有个王二麻子的朋友,总是不让她进院子。
在没想起自己和李寡妇都已经死了的时候,张婶的鬼魂状态比较特殊,她分明已经是鬼魂的习性,在夜间出现,遇到墙上鬼影也不怕,但思维还保留了一丝活着时的习惯,比较矛盾,她自己又意识不到。
这时候的张婶自认为是她搅了王二麻子的好事,王二麻子托朋友报复她,不让她去看小李,这是对她这一把年纪的老女人的欺负。
但是虞幸再一想就能察觉不对劲,王二麻子死了,而且鬼魂并没有回到这院子附近,他的鬼朋友有什么必要守着院子?
首先,王二麻子的好事根本没被张婶打搅,张婶的想法从根上就站不住脚。
再加上这每晚都会莫名亮起的灯笼,两件事联系起来,虞幸有些意外地低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
有个人不想让李寡妇的死这么快被人知晓,所以每晚黑天时都主动过来点灯笼,伪造李寡妇还活着的假象,还让一个心术不正的墙上鬼影夜夜待在这里,阻止张婶发现一切。
哪怕是活人经过,看到光源里的鬼影,恐怕也会被吓跑,再不济也得绕着走,谁还会注意到院子本身?
最多是白天的时候左邻右舍会嘀咕两句,怎么这么些天都没见到李寡妇出来,也没见到张婶。
对方做的很成功,若不是虞幸和赵儒儒这两个不怕鬼的异类出现,李寡妇的死恐怕还能隐瞒更久。
那么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总归不是为了活人之间的那点事儿。
否则,也不会让院子里的情况维持原样这么些天,连李寡妇的尸体都还在房梁上吊着。
说明这个人的目的不在于掩盖事实,也不是要用几具新鲜死亡的尸体去干点什么缺德事。
虞幸再联想到,小玉兰的娘莫名没有归家——以李寡妇对小玉兰的宠爱,受到如此折辱自杀之后,也绝不会抛下小玉兰不管,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小玉兰,把女儿带离这个肮脏的地方的。
小玉兰的娘的鬼魂失踪了。
正巧,王二麻子的鬼魂不知为何也没出现。
所以,掩盖李寡妇死亡事实的这个人,目的是李寡妇或者王二麻子的灵魂!
鬼魂没出现,是因为被带走了,这二者的灵魂牵扯颇深,一旦遇上说不准要闹出动静,也不知是谁受谁牵连,那个人拿到了想要的鬼魂,顺手也将可能会闹出动静的另一人的鬼魂一并带走。
张婶的鬼魂则不那么重要,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记忆混乱,也说不准是带走又会牵扯到更多麻烦,所以那个人只让墙上的鬼影阻止张婶靠近院子。
虞幸想,这人应该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遮掩不能暴露于人前的事情,不想被人借着时间的巧合发觉端倪,所以才制造了这么一段时间差。
那么其中涉及的就与普通人无关了,毕竟普通人就算知道李寡妇和王二麻子死了,也不会知晓他们鬼魂的去向。
这个人是不想被同样与鬼魂有牵扯的人物盯上。
虞幸眼睛发亮。
这风头镇里,恐怕有着不少能人异士,目前已经知道的就有任务里的巫婆,和因为封老爷大寿而牵扯出来的万般大师。
或许,与主线有关!
推演者去找过巫婆之后,肯定也会涉及进这风头镇上特殊势力的恩怨的。
虞幸看了一眼小玉兰,对方正有些无措地盯着他,完全不明白他怎么出了院子之后又不走了。
“小玉兰,你妈妈……”
他顿了顿,蹲下来低声问道:“你娘,在死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比如认识了什么你没见过的人,或者带回了什么特别的物件,亦或者念叨了一些你听不懂的事?”
小玉兰睁大眼睛,回忆了一番然后道:“不曾呀。”
“我爹死了以后,我娘就极少出门了,只在家里做些绣活,然后拿去托别人卖换银子回来。”
“她不肯接触外人,平时会来我们家的只有张婶,也没有带回来特别的东西,只是偶尔给我买糕点吃,糕点算吗?”
虞幸摇摇头:“不算,那你听她说过奇怪的话吗?”
“没有,肯定没有!”小玉兰眼神一凶,“娘就是告诉我,那游手好闲的王二麻子最近可能会来找麻烦,要是她拿着绣好的东西送去铺子里的时候有人敲门,让我千万不要开!”
虞幸:“……这样啊。”
如果假设来点灯的人是为了李寡妇的鬼魂,而不是王二麻子的鬼魂,那李寡妇死前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灵魂被盯上了。
这说明那个人没有提前在李寡妇身上布下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小玉兰,你记得你娘的生辰八字吗?她的名字叫什么?”
小玉兰记性是真不错,而且跟她娘有关的事情,她都十分了解,看得出来,他与娘亲的感情真的非常深厚。
虞幸一问,小玉兰就背出了李寡妇的生辰八字和姓名,然后继续无措地看着他。
一张小鬼脸已经趋于严肃。
明显是察觉到了大哥哥在想与她娘的魂魄失踪有关的事情。
她之前被怨气占据了脑子,才认为娘亲是死后不要她了,现在已被提醒才发现,娘亲肯定不是故意不要她,既然不回来,那很可能是被坏东西抓走了!
“儒儒,推算一下,她娘的命格是不是特殊。”虞幸叫醒了在一旁挂机的赵儒儒。
他这不带姓氏的叫法让赵儒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能这么叫,说明需要她做的事情真的很重要,不容半点差错。
赵儒儒一边搓了搓胳膊,一边道:“怎么了,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我怀疑她娘命格特殊,早就被盯上了……说不定连王二麻子这事儿,都是有人刻意促成。”虞幸说地很小声。
虽然是猜测,但结合种种线索,这与真相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根本不怎么出门的李寡妇怎么就被王二麻子给盯上了?当然了,有可能是李寡妇送绣活去店铺里的时候被王二麻子注意到,可王二麻子说胆大也胆大,敢杀人,说胆小也胆小,一被惊动就慌的要死。
若是没人撺掇,他真有胆子承担作奸犯科被官府抓的风险?
赵儒儒一听,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就掐算了起来。
卦师在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作用,有着明确的生辰八字,加上她已经见过李寡妇的面相,想算人的命格根本不是难事。
唯一的变数就是这黑天的阴气,有个规矩叫子时不起卦,因为此时是一天当中最阴沉的时候,起卦容易伤及自身气运,且卦象结果可能会被改变。
而风头镇入了黑天后简直是个鬼窟,现在虽然才戌时,阴气却也早已超过了正常地方的子时。
赵儒儒身怀奇术,能挡上一些,却不敢断言一点不受影响,她闭眼喃喃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掏出了自己的祭品。
一盘棋。
虞幸眼神不由自主的落过去。
他之前见赵儒儒占卜,无非是用铜钱筷子等常见物品,可以理解为这姑娘在卦师一途造诣颇深,随手便可为。
虽然赵儒儒也有一枚祭品铜钱,功效未知,但在模样上与寻常同前没什么差别。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赵儒儒拿出明显带有加成性质的祭品,作为算卦时的辅助工具。
这棋盘模样的祭品一看就十分正式,棋盘的造型古朴厚重,是十分少见的那种,不沾有半点阴森鬼气的祭品,上面的能量极为平和中正,连虞幸看着都觉得一阵宁静。
不是龟甲和卜筮竿一类的算卦物品。
女孩直接席地而坐,盘腿摆上棋盘,打开盛着棋子的盏,察觉到了他强烈的好奇视线,轻声道:“这是灵棋,渊源出自《灵棋经》。”
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赵儒儒回首叮嘱虞幸:“劳驾,用你的诅咒把我围起来,别让我的气息泄出去被鬼物发现。”
“还有,你的诅咒也不能影响到我。”
真是为难人的要求。
虞幸笑了笑,这次没有召出黑雾。
他虽然不通卦算,但也依稀知道一些“气”、“命”之类的词儿,倘若为了保护赵儒儒的气息,把整片空间封死了,那赵儒儒便也捕捉不到其中的气,于算卦无益。
于是,为了完成这精细的活儿,虞幸手上的黑色树形纹路逐渐显现,他伸手,一缕缕凝实的黑丝由实化虚,从他的手上游曳到了空气里。
黑纹如丝如缕,宛若一张碰不到的网,在赵儒儒周围形成了一个稀稀松松的圈,乍一看简直与黑夜的墨色融为一体。
这些诅咒挡住了赵儒儒本身的气息,却能让这天地间的“气”从疏松的大网格里畅通无阻。
赵儒儒睁大了眼。
明明处在了被封锁的位置,阴气与她仿佛隔了一层壁障,可她耳中的花草吹动、虫翅嗡鸣,反而格外清晰。
她本是想让虞幸帮她分担一点被鬼物打扰而算卦失败的风险,没想到虞幸还有这么一手!
这肯定不是诅咒之力的功效,应该说,凡是能将某种力量玩到极致,对其有绝对的操控力的人,都有可能做到这一步,重点是这张滤网,而制作滤网的材料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她掩下眼底隐晦的忌惮,深深呼吸,告诉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在起卦的时候想别的事情。
小玉兰对这场变故感到有些不安。
她左右望望,是能察觉到一些同类的气息在附近游荡的。
她不怕这些同类,但是听出赵儒儒可能会被这些同类打扰,仰起脸抓住了虞幸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