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龙游于野

生命即将逝去时的痛苦,就像是在警告你,你将会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如果生命的机会有很多,沈墨七会毫不犹豫的为他人献出去。

但是生命似乎只有一次,沈墨七见过往日亲切的邻人死在自己的眼前,难受愧疚到就仿佛是自己造成了她的死亡一样。沈墨七见过强盗路匪,知道他们是如何藐视生命,杀人如砍瓜切菜,只为三两钱银。沈墨七自己也曾在路上差点渴死,饿死过,他知道生命这东西就是本能的想活下去,只要他的心还有所牵绊。

底下的人类还在相互攻伐,沈墨七睁大眼睛看着生命如流水一般喧嚣逝去,又像百年建木,被洪水一朝吞没。

沈墨七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自己怯懦,不如洛将离勇敢。

正因生命太过珍贵,所以每一次的生死攸关的选择才显得尤为困难,每一个死在自己眼前的生命才显得如此悲壮痛苦,每一次人类为他人献出生命的选择才显得伟大震撼且弥足珍贵。

就如雷纳尔多所说,他觉得凡人的生命毫无价值,确实,要按照金钱衡量,沈墨七一辈子吃的饭加在一起都没有皇宫里的人一顿饭贵重。

可他依然觉得生命十分贵重,而死亡可怕非凡。

战场上的炮火还在继续,就在雷纳尔多家的士兵前阵快顶不住的时候,迪斯里亚作为军官,带领着第三军团的士兵们从侧翼杀来,另一翼也有人进攻,康纳德安排了两只骑兵小队从两翼包夹敌人。

迪斯里亚势如破竹,直接冲入敌阵,把那些填装火药的人砍杀掉。

敌人果然慌乱了,阵型隐隐溃散。难道这就是康纳德的策略吗?正面佯攻,侧翼偷袭,只要敌人没有抗住第一波的冲击,就会溃散。

敌人很多是来自领土上的私军,缺乏战争意识,组织度也不十分可靠,如果能消灭其两成,他们很可能带着正规军一起溃逃,这时胜利将会唾手可得。

但迪斯里亚的兵马似乎有些少了,他在敌阵中冲来冲去,似乎在寻找敌人指挥中心所在。这是胜利的另一种方法,直接杀掉敌人的首领。

可一波波的敌人堵着他的方向,逼迫他不断改变位置。

战场似乎僵住了几分钟,就是这几分钟,沈墨七隐隐感到,如果康纳德没有后手,那么最后一定是他的士兵先折完。

沈墨七站不住了,他提起剑,只迈出了一步,潮水一般的思绪就压了上来。

难道他要上战场吗?就凭一把剑?就凭他十二岁连一个碗都握不全的手?他要去杀人吗?为了康纳德一个飘渺无踪的承诺?为了素不相识的异国艾欧迪亚人?为了刚认识不过三天的芙莲娜女王?

康纳德并没有给他下命令,也许康纳德早就忘了他了,沈墨七咬牙,他现在要为了谁去战斗,他是否有勇气去拿性命赌博。

凭什么他以为他去战斗了就可以改变战场的局势,话说在人潮汹涌前,一个人的力量真的有用吗?

可世界告诉他,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用的,而剑,就是自己信心依赖的源泉。

敌军的阵后突然闪过一道黑影,随着身后传来遍地哀嚎,越来越多的敌人忍不住伸头向后看去。

一个人惊愕回头,在阵中带着一大片的人伸出脖子向后看去,然后他们的眼睛就充满了惊恐,甚至战马也乱了蹄子,不安地开始踏步。

是洛将离,他身骑黑马,如一条舞动的黑线,在人群中辗转腾挪,好似一条苍莽的游龙。

他的出现太过惊悚,他的马,他的剑,在敌人后阵掀起滔天巨浪。他所视之处,魂碎胆惊,所行之处,血溅三尺。如云中蜀将勇冠三军,吟龙啸地,又似霍氏少年狼行千里,血染黄沙。

没人知道这个黑色少年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仅仅是经过身边,自己的脖子就会流出鲜血。他冷漠如雪,仅凭一柄剑,就把眼前这些长着胡络的壮年男性吓得魂飞魄散,战马四逃。

他手起刀落,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只是单纯的进行单方面的杀戮。无数渡鸦在天空中嘶鸣,成百上千,它们遮蔽了太阳,兴奋地啼吼着,迫不及待地飞下来,撕咬着人类的血肉。

“是黑魔法,是黑魔法!”敌人阵中有人呐喊道,他们互相传播着这句谣言。

敌军终于溃散了,他们拥挤着,枪挨着枪,马绊着马,才不管脚下踩过去的是敌人还是战友,他们眼中带着恐惧,拼命地向反方向逃去。他们甚至在向王城方向溃逃,直到被箭矢和火枪成排的射倒。

这场战斗,似乎再也没有悬念了。

沈墨七才不相信康纳德把洛将离算进去了,因为沈墨七也才刚知道他作为奇兵的战场影响力。

一个将军不会只留一招后手,要思败,康纳德可能还有其他棋子,也许只是没有用上。

突然,沈墨七瞳孔放大,他在无数人群中看到了希朵。

她衣前的那一朵红玫瑰胸针在昏暗的战场上是如此的醒目。

小主,

和周围的鲜血不同,那是本是属于少女的天真装饰物,它不该出现在如此残酷的战场上。

“我要救她。”沈墨七看见她被奔逃的敌军正面冲击着,陷入了慌乱。

敌人骑着马,成群结队的被洛将离赶到这边,如同待宰的羔羊。虽然敌人不择退路了,但在这种亡命时刻,也会变得更加危险。

沈墨七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跨上了马,极速向城外骑去。

同时他脑子里飞速运转,虽然他没经历过战场,但他觉得不能这样把亡命徒往城墙赶,不如按兵书所说围三缺一。

所以康纳德必须得放开一翼,他兵力不够,不能把敌人完全围死在这里。洛将离的扰乱效率出乎意料,导致必须把右翼或者左翼放出去,改歼灭为运动追击,不然迟早有一边第二军团的人会先扛不住的。

可能康纳德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开始和手下人指挥,随着军阵变化,敌人开始调转马头,向右方奔逃。

沈墨七在战场上穿梭,他尽量把身子贴在马上,防止破碎的弹药打到他的身上。这些东西没人跟他提前说过,但是事情一旦关系到自己的生命,人类就会变得十分聪明,无师自通。

沈墨七躲避的时候目光不断搜寻,嗅觉是没用了,战场上全是硝烟和血腥味儿,他竖起耳朵,想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可是进入耳朵的,全是哀嚎。

终于,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希朵。

希朵倒在地上,正在被一个敌军纠缠。敌人流着泪,发疯似的拿着枪尖的刺刀向下乱捅,嘴里喊着胡乱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