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伊榕松动地底最后两尺的石土之后,小心翼翼地滑进了拜火教的地下分坛。地洞内黑漆漆的一片,见不到丝毫光亮。她后背紧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下沉,直至双脚踩实了石子儿,方才稍定。她竖起耳朵警惕地聆听着周遭的动静。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她又向左右挪移了十丈的范围,终于暗暗地吁了一口气,略微放松了绷紧的心弦。
她所处的通道很窄,摸了摸两壁之间,估摸可并排过两人。“旭扬确是将最安全的一处留给了我。此处应是拜火教众不常涉足的一条备用道。”她心中一阵甜蜜柔和,虽深处虎狼之穴,却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
郭旭扬等五人于酉时一刻,从五处不同的启掘点处下至分坛。他们的身上均带有“沙漏”,能准确地在行动的时点——酉时三刻漏净。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以五人的耳力,凭借细微的沙漏声,便可判断时刻。为防意外,他们每人亦携带了一颗夜明珠。然若非情急之时,断不可将夜明珠拿出,否则极易在漆黑中成为众矢之的,暴露身份。此计划原是:在敌众毫无觉察的情况下,突然熄灭所有明火。正如黄伊榕此时的夜明珠,就好好地藏在“遮光袋”之中。
黄伊榕听着细细的沙声,推断尚未到相约的时点。她知自己占据了最安稳的一处,便忧心起了另外的四人。她心道:“依旭扬的性子,他定是将最凶险的地方留给了自己。以他的武功智计,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她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几乎要将它咬出血来。
“李叔叔我知其根底,且旭扬言其所去之处,应无甚大碍。洪大哥我虽不知他的底细,但看旭扬对他似乎颇为放心。看来洪大哥办正事之时,并非平日里那种‘没轻没重’的作派。”她沉吟暗道:“至于铁前辈,我着实有些担心。希望他能顺利才好……”
黄伊榕所担忧的铁从云,此时亦已下至分坛。他所处之处与黄伊榕的“绝对黑暗”不同,石壁上相隔五六丈的距离,便燃起一盏昏暗的油灯。
幽黯的灯火无风自动,灯盏内不知混入何物,使得短小的灯芯燃烧时不断地发出微弱的“噗噗”声。火焰似长年不灭的天火,极有节奏地跳动着。铁从云清癯的身形在阴湿的石壁上拉伸出一条长长的斜影,摇摇晃晃的极像鬼魅幽灵。他放眼望去,百余丈长的地道笔直地向两端延伸,远处黑乎乎的一团,竟未看到拐角。整条通道内,竟仅有他一人。
铁从云皱了皱眉头,压抑的氛围中透着一丝诡异邪戾,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竹条——那是他足以抵御千军万马的利器。
他驻足于当下,警戒地环顾四周,思索着让他直觉到“危险”的来源究竟为何?猛地,他身后黑色的影子竟如活物一般“走动”起来!由身后至身侧再到身前。瞬息间,一条黑影竟分化为四条、六条、八条……他寒毛竖起,倒吸一口凉气,闪电般地抽出竹条正欲四下劈斩,却不料眼前出现一个倩影。他的右手一抖,竹条“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场景倏然变幻,眼界豁然开朗。哪里还有什么阴森恐怖的地道?
烟雨蒙蒙的三月,一座拱形的小石桥上,一位身着鹅黄色曳地长裙的少女,独自一人,手撑油纸伞盈盈立于桥头。那少女美得如画中的仙子一般,柳眉杏眼,俏鼻润唇。她转过身来,对铁从云嫣然一笑,向他抬起了左手。袍袖下滑,露出她如冰似雪的手臂。
“梦虞,是你么?真的是你么梦虞?”铁从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将那女子揉进怀里。眼前这人,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爱妻袁梦虞,还能有谁?
暗道内。
铁从云双臂紧紧地环抱而起,然两臂之间却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烟花三月、小桥流水?又哪里有什么袁梦虞?铁从云的唇角溢出一丝血线,缓缓地滴落在他米白色的细布衫上。他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口中的血水不断外溢,衣衫上已染出一片绯红。然他却浑然不觉,双臂搂得更紧了。平日里散漫不羁的他,此时眼眶竟渐渐红润起来,终于涌出了泪花。
“梦虞,我好想你!我好想你……”铁从云兀自陷入“幻境”当中,他摩挲着袁梦虞柔软的后背,两臂又向内圈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