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铁铮顿了顿,道:“你认为只要他承诺了别人,就一定会做到?”
赵柏灵沉吟了片刻,道:“我也并不关心他到底能路能做到,我只需要看到他的态度,所幸以我这几年对他的观察,他并非两面三刀之人,也绝不是表面那样唯利是图,否则我也绝不会与他合作这么久并答应加入天罡。他有原则和底线这便够了,不然以他的本事和手段,若将来带领天罡地煞走入邪道,那他可能就会成为这个江湖的噩梦了。”
铁铮大为惊讶,皱眉道:“他真值得你将他看得这么重么?”
赵柏灵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叹道:“一个能悄无声息的组织起天罡地煞如此庞大的势力,难道你真觉得他只是一个靠替别人解决麻烦的中间人吗?”
“哦?”铁铮皱眉问道:“你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赵柏灵沉声道:“很多人都有秘密,他也不例外,只是他隐藏得太深,别人绝不会轻易了解他的秘密。不过无论他到底是谁,只要他不是真正的邪门外道之辈就够了,而这也是我加入天罡的原因。”
铁铮沉吟道:“你加入天罡,就是想知道他创立天罡地煞的真正目的吧?”
“每一个人做事或多或少都会有目的,尤其是他这样的人……”赵柏灵似乎很是信任身后的年轻人,他继续向山下走去,道:“所以你认为他想干什么?”
铁铮不紧不慢的跟在老者后面,他想了片刻后说道:“在我看来,无非两种目的。第一,他想让他的江湖买卖越做越大,所以就需要更多的人为他做事。第二,他为了自保。他这些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生意越好,暗中数敌也会更多,所以他需要一股强大的势力作为后盾来确保他的性命不受威胁。”
赵柏灵忽然叹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在我看来,以他的智慧,不会不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做江湖买卖不比其他生意,只能求一个稳字,若做得太大不可控的因素反而太多,比如红楼就是一个例子。至于自保,他的确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而且他也做得足够好,但若要说他需要人保护,那你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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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铮嘴角抽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冷然,道:“我知道他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错,至少在武功见识上面也有独到之处。”
“你说得没错,否则他也不会看出你箭法上的弱点并加以指正。”赵柏灵道:“但你能看出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吗?”
铁铮又想了想,摇头道:“我看不出来。不止是我,就算是其他任何人第一眼见到他,只怕都不会把他看成是一个武林高手。”
赵柏灵暗暗点头,道:“这或许就是他自保的一种方式,让别人误以为他最擅长的是谋划和算计,所以忽略了他的真实实力。我虽然也无法看出他的武功有多高,但我一直有一种直觉,他的武功绝不仅仅是能够用深藏不露来形容的。”
“哦?”铁铮大为意外,皱眉道:“你如何能肯定?”
赵柏灵叹道:“我虽已老,但眼光却从不会错,我也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也算是我当年从血海尸山里闯出来的经验。”
“如果真如你所说……”铁铮沉吟道:“那他这个人就太不简单了。”
“他的确很不简单。”赵柏灵叹道:“所以像他这样的人,也正是如今江湖最需要的。自从当年那一战以后,我就忽然明白,纯粹的道义拯救不了什么,面对那些邪魔外道,头上顶着正道两个字的人往往会被道德所约束,因而放不开手脚。所以要想对付像魔教那样的敌人,也只有同样邪气的人才能没有顾虑。在一件只看结果的事里,不择手段甚至阴险狡诈也并非全是错的,”
铁铮淡淡一笑,道:“只可惜,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正道中人,所以你心里的算盘只怕打不响。”
赵柏灵没有否认,而是沉声道:“在同一片土地上,江湖恩怨你争我斗乃江湖法,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事,无可厚非。但若外敌入侵事关存亡,那便是另一种说法了。所以只要他一天还在江湖中,不论他身怀什么秘密,最后都难以逃避大势,关键在于最后的选择。”
铁铮没有接话,他深深的凝视着前面这个背影枯瘦的落魄老者,似乎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就已经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也仿佛突然明白了这个年迈的老者为何至今还有心系天下武林苍生的情怀。这种情怀,或许只有像他这种经历了当初那无比惨烈激荡岁月的人才能难以忘怀。
沉吟了许久,铁铮才忽然道:“只可惜他现在自己已经有了麻烦,而且还是要命的麻烦,所以他就算有心,如今只怕也无暇多顾了。”
赵柏灵也沉吟了片刻,忽然道:“只要不是真的陷入死境,对他来说应该都不算要命的事。何况以他的手段,你真以为他当真仅仅只会利用他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麻烦吗?”
铁铮闻言,忽然道:“你说的是那个小子?”
赵柏灵道:“他的确是我没有想到过的一招妙棋,不得不承认公子羽很有胆魄,也……”他话头一顿,随即叹道:“也很癫狂。”
铁铮也很赞同他的话,道:“所以说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特殊关系,打死我也不信。”
“所以说疯子和奇人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赵柏灵无奈道:“或许这就是公子羽最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他不但不简单,而且还会给人一种让别人很不真实的错觉。”
铁铮没有说话。
赵柏灵忽然说道:“等常州之事了结后,他若暂时没有其他安排,你我就分道扬镳吧,以后有缘再见。”
铁铮怔了一怔,随即冷笑道:“怎么,你以为我怕死?”
赵柏灵摇头道:“你还年轻,我却早已半截身子入了土,和我一起没啥前途。”
铁铮却道:“最近我在箭法上已有新的心得,正需要一些难缠的人做靶子,你不用管我。”
赵柏灵喉头好像突然噎了一下,他叹道:“何必呢?”
铁铮看着身前的背影,也说道:“那你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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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从另一条路下山的公子羽,此时已经到了山脚处。山脚处四野草木青翠,一条不宽不窄的泥土路从草木间蜿蜒而出。
公子羽的身影刚从草木后转出来,那条小路旁的树林里就忽然驶出一辆普通的黑蓬马车。
公子羽瞧见了马车,没有丝毫意外。他来时孤身一人,但却好像早已知道在此时会有一辆马车在这里等着他。
马车还是之前那辆马车,但驾车的人却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马夫了。
公子羽朝马车走去,驾车的马夫也同时跳了下来,他同样戴着一顶斗笠,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蓄着短短的络腮胡,短衫绑腿身材精壮,乍一看极像一个长年劳作的乡间汉子。
马夫汉子快走两步赶到公子羽面前,抱拳恭谨道:“公子。”他微微抬头,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双眼神采内敛炯炯有神,而他那两只手掌粗糙厚实,手背拳骨遍布老茧。
“王马。”公子羽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汉子的肩膀,温和道:“把你这个天干乙字组组长调来给我当几天临时车夫,你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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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王马的车夫脸上露出笑容,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公子言重了,能为公子鞍前马后,是王马的荣幸。如果其他人知道是我替公子驾车,他们只怕会羡慕嫉妒得几天吃不下饭。”说罢,他的笑容更深了。
“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呢。”公子羽呵呵轻笑,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王马身形一挺,正容道:“乙字组十二人已经潜入常州,随时听候公子调遣。”
“很好。”公子羽颔首道:“那相关之事你也应该都做了吧?”
王马点头道:“我已按照公子在信中吩咐,一到常州就已接手了之前的情报事宜,也已将有关之事尽数交代给了他们,这十二个人都是最好的暗探,现在也早已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多谢,大家都辛苦了。”公子羽又拍了拍王马肩膀,道:“此事非同小可,嘱咐他们千万谨慎小心,事后不论成败,我都已为大家准备了一份心意,到时候就由你发出去。”
王马正容道:“天干十二组都是甘愿为公子效劳的人,公子也从未亏待过大家,所以公子用不着太过客气。”
公子羽微笑道:“并非我客气,而是一码归一码,兄弟们虽在暗中行事,但也同样有风险,所以那是他们该得的。”他语气忽然微沉,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们有了真正的强敌,绝不可掉以轻心。”
王马神色一凛,沉声道:“公子放心,论杀人,我这乙字组或许并不擅长,但要说暗探潜伏,他们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他们都有足够的觉悟。”
“我明白你的意思。”公子羽点头,随即又问道:“那城外东流镇和柳叶集两处有何变化?”
王马道:“红楼的人都还在按兵不动,似乎在等行动的通知。”
公子羽沉吟着轻轻点头,又问道:“青城山的那个小道士如今的动向如何?”
王马道:“那人昨夜出了城,很巧的是,他也出现在了柳叶集,但不知其目的,他在一家茶铺里呆了很久。”
“哦?”公子微觉意外,随即陷入沉吟。
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对来自青城山崇真剑派的那个小道士采取了跟踪监视的,就连庞冲都不知道。
公子羽做任何事绝不只是有两手准备,他会设想出三种四种甚至更多的后路,尽量以保万无一失,比如在决定要将庞冲推向明处时,他就已经提前将属于自己的另外一股力量调来常州支援,那就是天干乙字组。
天干分为十组,每一组的职责都各不相同,而乙字组就是负责刺探情报的其中之一。
而庞冲离开了公子羽,他带走了七十二地煞,也带着了相应的地支组情报网。
“真是巧得很,但时机也刚好……”沉吟片刻后,公子羽忽然说道:“既然那个道士出了城,不管是否巧合,有些事也可以提前开始了。”他看向王马,道:“传信给何欢,让他开始行动吧。”
“好。”王马立刻回答。
公子羽再次颔首,随即道:“先回城吧,我想去一个地方喝一杯酒,顺便见一些有趣的人。”
王马点头,转身拉开车帘,让公子羽进入了车厢。
车厢里,公子羽用自己熟悉且舒服的姿势倚靠着,他半眯着双眼,手指习惯性有节奏的轻轻叩击着大腿,忽然喃喃自语道:
“叶素真,既然有你这样一个名声响亮的名门大派之人在此,那这里的风云际会,你又怎能缺席呢?”
马车驶入林野小道,径向常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