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重回大非
数万人一齐跪倒,眼含热泪向同一个人感恩戴德,场面何其壮观,又何其震撼。但此刻薛仁贵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时间。怎样争分夺秒,赶在论钦陵之前来到大非川。他不再啰嗦,纵马急驰,众军于后紧紧跟随,只留下那些吐蕃的俘虏依旧跪在后面痛哭流涕,呼喊着薛仁贵的名字。
大非川在东南方向,刚行了十余里路,薛仁贵忽然想起一件事,忙令随从将汤予找来。平日薛仁贵对汤予礼遇有加,可今天不知怎的,薛仁贵的态度异常冷淡,似乎故意躲开汤予,这让汤予百思不解。现在听薛仁贵要见自己,汤予自然求之不得。他打马扬鞭追上薛仁贵,二人并排而行。汤予刚欲开口询问缘由,薛仁贵却率先说道:“公孙先生,老夫有一件紧要的事想拜托你。”
汤予闻听,忙把之前的困惑压了回去,说道:“薛老将军,不知是什么紧要的事?”
薛仁贵瞧了瞧周围,压低声音在汤予耳畔轻语几句。汤予初时脸色一变,接着眼神中闪出异常的光彩。待薛仁贵说完,汤予一抱拳,说道:“在下这就去办!”
汤予说完刚要离去,薛仁贵神色凝重的叮嘱道:“此事关乎全局,非同小可。老夫前思后想,还是交给公孙先生最让人放心。”
汤予瞧着薛仁贵眼中的期许和信任,心中一阵激动,说道:“薛老将军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汤予说罢,纵马而去。
大军继续向前,疲惫的士兵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前行。长途跋涉如同一场无尽的战争,汗水浸透了战袍,脚底的疼痛仿佛一把尖锐的匕首刺痛着身心。薛仁贵瞧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一生爱兵如子,始终与军卒们同甘共苦,但今夜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不停的催促他们向前再向前。因为只有如此,才会争取来获胜的机会。
天色开始朦胧,星光逐渐稀疏,希望即将在黎明中绽放。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边渐渐泛起一抹粉红色,新的一天就要绽放。
有志者事竟成,经过一夜艰苦卓绝的急行军,唐军终于在黎明时分赶到了大非川。大非川其实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草原两侧伫立着几座低矮的土山。薛仁贵重返故地,心中百感交集。十余年前的惨败历历在目,可现在他没有心情怆然惆怅,追忆从前。吐蕃的主力马上要通过这里,薛仁贵还需抓紧时间部署兵力,准备将要开始的决战。
薛仁贵十六岁从军,出生入死,大小数百战,但这一次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甚至可以说是他人生的大决战。若是胜了,他不仅能一雪前耻,还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若是败了,即使不死在吐蕃人的刀下,当今天子也不会饶过他。而且跟生死比起来,名誉更为重要,所有辛苦打拼得来的一切皆会付之东流,他的名字会被后世之人唾弃,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一切都静悄悄的,万籁俱寂,安静有时是一种恐惧,因为他会让人觉得自己十分的渺小。不过土山上的薛仁贵知道,这安静只是暂时的,马上它就会被直冲云霄的喊杀声所打破。
士卒们的脸上写满紧张和焦虑,等待总是最难以忍受。然而没过太久,大地便传来了阵阵震颤,有经验的老兵清楚,那是数十万人马一齐行军独有的美妙旋律。人喊马嘶之声越来越是清晰,连空气都突然变得紧张而肃杀。军卒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马上到来的战斗和死亡……
漫山遍野的吐蕃军队铺天盖地一般,一眼望不到头。等他们刚过去一半,突然一声炮响,隐藏在两侧的唐军杀了出来。箭矢如雨,战鼓震天,矛尖闪烁着寒光,刀锋划破空气,好似狂风扫落叶,势不可挡。
吐蕃的军队根本没想到会有伏兵,有些经历过十二年前大非川之役的老兵,还跟身旁的新兵们吹嘘着自己在此的辉煌历史,唐军就已到了眼前。吐蕃人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四处逃窜。唐军则顺势掩杀,身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和伤痕累累的士兵。
薛仁贵瞧得清楚,眼见吐蕃军队大乱,已方占据先机,禁不住心中狂喜。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自吐蕃军队的后方传来,接着在阳光的照耀下,几面迎风飘扬的金色大旗映入眼帘。薛仁贵的心情立刻由喜悦变得紧张和忧虑。因为那旗帜时常在他梦中出现将他惊醒,使他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堪称他的梦魇。
这是论钦陵的大旗!金色的旗帜仿佛有某种魔力,瞬间给了溃逃的吐蕃士卒们无比的勇气和自信。他们不再恐惧,不再逃窜,重新镇定下来,聚集在金色的大旗下列好阵势。
唐军停止了进攻,薛仁贵骑着骏马下了土山,立于两军阵前。吐蕃阵中金色大旗下,一人四十五六岁的年纪,骑着高大神骏的白马,穿着深紫色的大翻领对襟束腰长袍,头带金冠,脚蹬马靴,显得尊贵无比,风度翩翩。他手搭凉棚,向对面举目远眺,然后哈哈大笑,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薛老将军。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薛仁贵在马上施了一礼,说道:“多谢钦陵大人挂怀。”
论钦陵说道:“我时常惦念薛老将军,想不到今日又在大非川相遇,真是可喜可贺。”
薛仁贵笑道:“昔日一别,老夫已行将朽木,而钦陵大人风采更胜往昔,真是让人羡慕。”
论钦陵依旧满面春风,说道:“我虽然和薛老将军是老朋友了,但我依然没有想到,薛老将军为了迎接在下,居然会搞出这么大的排场。”
薛仁贵笑了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钦陵大人亲率雄兵来犯大唐,老夫只好给你准备些薄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