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墙倒众人推

又有人说:“俺也没有身份证哩。办那个,有个屁用?”

梦独说:“那你还真得办一张,你要是出了远门,寸步难行。”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话有失误。

果然,有人问:“梦独,你是要出远门吗?要到哪里去?”

梦独收回刚才的话,说:“怎么会呢?我还等着给爹娘上五七坟呢。现在呀,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就在梦家湾。”

“那往后呢?”有人追问。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梦独回答得可谓滴水不露。

梦向权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有些事儿还真不能以后说。你就这么一直单着?一个人?”

“一个人单着也没什么不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梦独这话虚实相间,且有着自嘲的成份,回答得并没有什么不得体。

可是守灵的人们却没有听懂梦独话里的自嘲意味,他们可是亲眼所见并且有人亲身经历,梦家湾的爷们儿谁不娶个女人烧火办饭夜里作伴儿呢?为了不打光棍,为了娶个女人做饭生孩子,有的男人到外地种瓜种菜想法儿在外地讨个女人回来,还有极个别的男人甚至给人贩子送钱送物,千难万险地把女人买来,然后拴在家里,或拴在自己的脚脖子上,唯恐女人逃离后人财两空。可是这个与众不同的梦独着实比当兵前更加地离奇古怪了,居然说出愿意打光棍的话来。他,他的脑袋是不是真的受到了强刺激而出了什么毛病?

守灵的人们怪怪地、不解地盯着梦独,有人转过头来,互相心照不宣地轻轻点了点头,意思不言自明:看来梦独的脑袋是真的出问题了。

他们一致地朝他们想要的结果去想,于是便会若真若假地出现他们想要的结果,而那结果又佐证了他们的设想。

虽是守灵,但守灵人只要不做出太出格的事儿,在屋子的哪个角落飘荡的灵魂是不会怪罪守灵人的,他们喜欢看到后辈们打打扑克或摆摆龙门阵呢;当然了,当香炉里的香火快要燃尽之时,自会有守灵人前去添加香烛的,也有人会烧上几张黄裱纸,安慰一下死者的灵魂,也安慰一下自己的心。

时候不早了,守灵人皆躺了下来,躺在用麦穰打成的地铺上,一个挨着一个。大家伙儿拉着闲呱儿,拉着拉着,就能把人拉入梦乡,把人白天的疲劳拉到九霄云外。

守灵的人中,除侄子们外,梦独的年龄属于偏小者。但里面还是有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甚至曾经同过学。由于近几年,他们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所以他们的谈话便会转向原来曾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比如上学时期的趣事,评价老师,评价哪个同学,等等的。

他们依然在用着旧有的眼光在看待多年前的人和事。

梦独却持有不同的见解,他是在用他如今的认知理念和水平看待过去的人和事,所以,他的见解便跟别人有了分歧。别人便想,梦独怎么会那么想那么看呢?别人想了又想,想不明白,便只好想,大约梦独的脑子真的出了问题哩。

有个别人朝梦向权偷偷使眼色,意思是梦向权之前所言不差,梦独的确有了某种精神病患者的症状。

似乎是怕惊扰了尚在这屋里徘徊飘浮的灵魂,守灵人的拉呱缓慢而幽长,拉着拉着,困意袭来,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睡梦当中,就连担忧或惊喜梦独神经不太正常的梦向财和梦向权也睡着了,独有梦独辗转反侧,无法成寐。

说起来,他只有二十二岁多,可却偶尔会失眠,有时需要一遍遍地数羊方可入梦。左右守灵人高高低低的打鼾声,更成了噪音,搅得他头脑乱纷纷的。他想,近一周过去了,他们这批退伍军人的某些待办事项,相关部门大约已经作好了衔接,虽然没有户口簿,他明天还是要去公安局看看,能否*****;哪怕一时不能办理,也要弄清楚他需要开哪些证明补上哪些手续。

既然无法入睡,梦独干脆放弃了进入睡梦的努力,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由于这么多人睡在大通铺上,梦独并未脱光全身的衣着进入被筒,而是穿了衬衣衬裤的——别的守灵人认为他此举是假洋盘,不像个梦家湾人。梦独穿上了部队发的绒衣绒裤,又披上了军大衣,穿好鞋子。

他又朝香炉里续了三炷香,加燃了两支白烛。

香烟袅袅,屋子里的一切,昏昏沉沉的,看起来,都如在一种安静而怪异的寐中。

梦独放轻脚步,走出了灵屋,在院落里踱来踱去。他又想起了****的事儿,想起了遍寻不见的户口簿。他忽然想到,兴许并非梦向财或梦向权在捣鬼,而是另一个人偷走了户口簿,这个人,就是苟怀蕉。可苟怀蕉出现在葬礼上那天,并没有进入这个院落更没有进入屋宅呀?难道,是她在父亲母亲命丧黄泉之前,就心怀恶意偷走了户口簿?

是她,是她,没错,一定是她。想到这里,梦独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