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箸回了头,眼睛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他精致白皙的面容让谭莒回了神,急匆匆拔腿跟了上去。
回去之时已经宵禁时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打更的鼓声隐隐约约响着,若非李箸身上的鱼符以及谭莒的金吾卫身份,怕是二人今晚得在街上过夜。
他们踏入金吾卫衙门的那一刻,便瞧见了依旧坐在堂里的柳如筠,她正秉烛夜读,身边坐着格外端庄的宋辊,她听见门口有声音,抬了头,瞧见了李箸,微微挑了眉 声音毫无波澜:“你们回来了?”
李箸也向她点了点头,袍子一撩,坐在了她身旁,谭莒则是行了礼默默退了下去,李箸望向了她读的书帛,上头的字有些瞧不太清,他也没再仔细看,他温言问道:“甄青明人呢?”
她的头不曾抬起来,似乎是被这本书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声音淡淡的,并不起波澜:“我放他走了。”
李箸动作一滞,随后松了下来,也不再说什么:“……”
宋辊本就对她这个举动不甚欢喜,在他瞧来,这鼓吹令定是凶手,即使不是,那也一定是和案子有关的,御史大人贸然放了他,失之偏颇,他趁着李箸在,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有些急了:“什么?御史大人,这,他危险得很……”
柳如筠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宋辊的这颗脑袋,她也没有抱什么突然开窍的希望,她的语气一直淡淡的:“我想,他会想通的,若这次回去,他死了,他也是会留下线索的,若是没死,自然还是能撬开他的嘴的。你拿了什么线索回来?”
她说毕将书帛卷了起来,放在了一边,李箸方才瞧见那本书帛原是《太平广记》。原来她喜欢的是这种故事。
他默默想了想,也便不再想,他将袖袋中的木盒拿了出来,随后将接口处的锁一扭,这盒子便打了开,里面是一张纸。
“……呵呵。”柳如筠瞧着这上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消息,竟然冷笑了起来。
宋辊浑身抖了抖,从未有过表情的人,突然在你面前冷笑了起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有把握么?”
柳如筠回了房,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波澜的,这背后之人谁都不曾猜到。
她望见了一直在房间里捣药的李月仙,有种错觉,特别是这月仙的鹅黄色衣裙,更加像了,像极了月宫中捣药的兔子。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敢说的,她坐在了月仙对面,瞧着她捣鼓着草药,饶有兴致地撩起了几株:“你知道云歌为什么会死么?”
李月仙并没有抬头,她知道这人大约又是想逗她,只得嘴上应了一句:“为什么?”
柳如筠瞧着她连头也不抬,便也失去了逗她的兴致,她将草药放了回去:“嗯……或许是他们知道了他正在搜集证据,向监察御史举报,那人慌了手脚,便派出死士杀了云歌,云歌的女儿云想容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原本也想将她杀了,结果没想到,云想容有了孩子,他舍不得下手。”
李月仙听着便皱了眉,抬头瞥了一眼柳如筠白皙的侧脸:“……这个孩子莫不是后头那人的?”
“嗯……你可真聪明。”柳如筠闻声转了头,笑着眨了一下眼睛。
李月仙瞧见如筠如此,其实知道她猜错了,却被她的笑容怔了怔,随后红着脸低下头去,她觉得柳如筠这般不太好。
柳如筠瞧着月仙这般闷葫芦也不再逗她,叹了口气:“太常寺从来不曾干净过,当初奉礼郎王勃突然去世,便可知道,后头自然是有人暗箱操作的,可惜了《滕王阁》这首好诗。”
【历史书上记载他是因落水惊悸而死,那么应该是被从水中救出来了,然后才因惊吓和伤风而死。但也有另外的说法,一种说法是王勃被淹死在海中,而且被海水冲走了,另一种说法是,王勃是自己投入海中自杀的。无论是哪一种说法,王勃死于水是无可置疑的。】
月仙抬了头:“你是说,背后之人在太常寺?”
“是却也不是,太常寺统掌太乐署鼓吹署等署司,自然是能够接触到账目,以及款项发放,但是最终发放款项的,还是户部。”柳如筠的手指又开始在桌上点了起来,她习惯了以中指点桌,月仙瞧着瞧着,恍惚觉得这手指圆润,倒是极为好看。
瞧见李月仙听见太常寺那一刻,便竖起了耳朵,便有些好笑:“你们太医署日常开销应当是会直送宫中,所以他们也不敢作假,而太乐署,太卜署,鼓吹署等小部门,一年无大事,上头便也不会太在意。”
“最近我又亲自查了一番账目,十年前的账目便开始不太对了,所以我主要查了十年到现在所有官员名录,而十年前也就只有一两人换任,其中一人为太常寺主簿,掌文书印章。”
“……”李月仙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等等,太常寺主簿?”
“嗯?你认识?”柳如筠有些惊奇地瞧了瞧她。
李月仙点了点头,手里清理药材的速度不减:“他与我有过节,当初,他要我在药品蕲蛇以及鸡宝这一单目之中再加一条单目乌梢蛇,我并没有答应。”
她沉吟了一声:“这两样,若是大量采买,应当是不小的一笔了。只是这主簿其实也并不缺钱,他身份和太师有一些关系,太师无实权,不过太师的儿子,是户部的金部主事,二人合谋可能性较大……”
只是,虽然能猜得出背后之人,但证据并不足。
若是直接去传召,怕是会被向上参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