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弃婴

首则,名曰“弃婴”。此中弃婴非他人,恰为吾之生母。吾母生于 1962 年寒冬,大跃进落幕方两年矣。彼时,姥姥乃农村之家庭主妇,姥爷独在火车站谋职,家中有三位舅舅、六位姨母。如此家境,未受饥馁,已属不易。

母出生未久,便高烧不退。彼时,幼童患病,囊中羞涩,无钱医治。依老一辈之言,孰命硬孰存,眼见吾母垂危,姥姥心一横,托邻居狼爷将吾母弃之,并予狼爷两元钱。姥姥此举,一则,毕竟乃亲生骨肉,眼瞅着死去,心中难忍,亲手抛弃实难下手;二则,弃婴等同杀生,不给钱通常无人愿为。

狼爷乃老光棍,生计维艰,见钱眼开,应下此事。那日,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夜色早临,加之农村无路灯,晚七点多,外头已是漆黑一片,不见一物。雪停之际,姥姥以牛皮纸将母亲包裹,交与狼爷。狼爷未发一言,趁着夜色怀抱母亲便行,事先说好能扔多远扔多远。

狼爷离去未久,姥姥便躺下安睡。那时,三位舅舅与两位姨母皆已成家。姥姥与姥爷携吾,最小的姨在外屋睡,余者三位在里屋眠。睡了许久,姥姥忽闻敲窗之声,初始甚轻,姥姥只当是风刮所致,未加理会。然敲窗之声渐大,终把小姨惊醒。小姨受惊啼哭,全家皆被哭声唤醒。姥姥此时将小姨交予四姨哄着,与姥爷披上大衣,欲出去一探究竟。

姥爷持着手电,与姥姥出门,先向窗内照了一照,又将院子照了一圈,未见异常。照至狗窝时,见自家大狼狗趴于其中,身子弓起,双目圆睁,瑟瑟发抖,竟一声未叫。姥姥未多在意,只当是下雪天冷所致。细思之,农村之狗常年于外,早已适应,此状分明是被吓成这般。

此时,蓦地响起敲门声,因院子外大门乃铁制,声响甚巨,虽仅敲几下,然于夜中格外清晰。姥姥问了声“谁”,无人应答,姥姥遂破口大骂,大半夜不寐,敲门吓人之类,边骂边朝大门走去。敲门声戛然而止。

当姥姥与姥爷打开院子大门,空无一物。姥爷下意识把手电往下一照,见地上有团物丝,姥姥一眼认出那乃包吾母所用之牛皮纸。捡起打开一瞧,里面所包正是吾母。吾母当时唇眼紧闭,面色发青,气息全无。

姥姥当时便急了眼,想都未想,抱着吾母直冲姥爷家,用力砸狼爷家大门。过了会儿,姥爷出来了,姥姥指着他骂,收了钱不办事,还将死孩置于人家门前,甚至欲冲上去挠他。幸得,姥爷拦住了。

老爷清了清嗓,对狼爷道:“老狼大哥,你瞧你这事办得可不地道!扔孩子这事确是缺德,然吾等亦未让你白扔,钱你既收了,怎可如此行事?”狼爷亦是老实人,便对老爷言:“老刘啊,我老狼为人你岂不知?钱收了定不反悔,我确是走到南地寻一小坑将咱孩子埋了。”南地乃村南之大野地,距村子颇远。

狼爷所言千真万确,然姥姥怀中所抱确为吾母。最后姥姥开口道:“不管怎样,你说你扔了,可孩子又放吾家门口了,要么退钱,要么你将此事处置妥当。”狼爷想都未想,应道:“行,大妹子。此事不管如何,我未弄明白,我管到底。”实乃狼爷不舍那两元钱,此时,此三人皆未往鬼怪处想,亦是因姥姥姥爷急于将孩子扔掉,狼爷亦不愿将到手之钱送回。

狼爷径直抱着母亲往南地去,姥姥姥爷则归家就寝。姥爷心细,归来途中见地上脚印颇为蹊跷,因刚下过雪,脚印清晰。从姥爷家往南地方向仅有一串脚印,若为狼爷或他人将吾母从南地送至家门口,定是两排脚印。姥爷与姥姥言此,非为夜中吓妻,只为告知此事奇异,不怪狼爷。

折腾半宿归家,姥姥与姥爷皆睡去。天刚破晓,姥爷便起,用过早餐后出门。刚开门,老爷吓了一跳,只见狼爷坐于门口,怀中抱着一物。姥爷上前推了推狼爷,狼爷微微睁眼,见是姥爷,一下站起,带着哭腔道:“老刘大哥呀,我把钱予你,孩子你们自个儿扔吧。”言罢便将吾母往姥爷怀中推。

姥姥闻得动静而出,刚欲骂狼爷,狼爷一下昏厥过去。姥姥虽泼辣,然心善,便将狼爷抬进屋。姥爷将吾母置于炕上,便去上班了。

将近中午,狼爷醒了,姥姥为其热了些吃食,狼爷未言,狼吞虎咽吃起来。饭后,向姥姥要了根烟。姥姥见这老头可怜,未多言,最为重要的是,狼爷进屋未久,吾母竟哭了。姥姥一瞧,尚活着,且哭声响亮,这是活过来了呀,姥姥便问老狼大哥,究竟怎回事?

狼爷一边吸着烟一边道:“大妹子,我与你说,莫往外传。昨日我抱着咱娃又去了南地,黑灯瞎火,不知何处是,欲寻一地挖个坑将孩子埋了。至一处蹲下,放下孩子,下手一挖,地硬邦邦。我寻思刚下过雪,不应如此快便冻上,便换一处,结果仍是一般,根本挖不下去。此时我抬头见一白影朝我而来,因天黑,那白之物眨眼便至。初始我还当是个人,然细想不对,那衣裳飘着,大冬天穿那般单薄,作死不成。觉出不对,我便一直盯着看那影究竟欲何为。那影愈近,近至面前时,吓得我妈呀一声,乃是一人,然脸上白白一片,眼鼻嘴皆无。我撒腿便跑,不管东南西北,跑着跑着回望白影不见,然再往前看,那白影又现于前,吓得我掉头便跑。但不管怎跑,那白影总在我前,不知跑了多久,实是跑不动了,便一屁股坐地,爱怎的怎的吧。此时白影忽没,我往旁一摸,便摸到了牛皮纸,将咱家孩子抱起一摸,小脸竟有了些热乎气。我寻思着,这孩子怕是活过来了,这大冬天的,莫再冻坏了,我便抱着孩子往咱家走,走着走着,天也亮了,至咱家门口,实是无力敲门,便坐门口了。”狼爷言,吾母这孩子命不该绝,竟又活过来了,养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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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爷最后将钱予了姥姥,姥爷归来后,听姥姥讲述此段,一则为孩子活过来高兴,二则狼爷着实不易,大冷天在外折腾一宿,还遇此怪事,便让姥姥将钱又送了过去。此乃吾之首则故事,或许母亲因那次折腾,身体一直欠佳,且此后亦遇诸多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