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为6月底,蝉鸣声乍起的夏季,12个月份中最为高温的时期。说得夸张一点,就算在出门时将凉水浇满全身,也还是会感觉水分很快便会被焦灼的炎热所蒸发,尸骨不存。
而就是那样的夏季,承载了他们四个人开始的长达10年的共同记忆。
但准确来说,第四个人是后来才加入的,毕竟班家的三兄妹从出生开始,就在一起了。
那第四个人,便是陈寅。
在陈寅出现以前,将三人排出一个队伍的话,便是班泯走在最前面,班柠大摇大摆的走在他身后,回过头去可以看到拼命追赶他们的班珏琳。
陈寅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双双意外身亡,说是双双,实际原因是父亲在他3岁那年破产,由于承受不了巨大压力而卧轨自杀。母亲几乎是紧随其后殉情的,根本没有考虑到丝毫有关陈寅的事情。所以留下孤儿的他被亲戚们推来推去,最后只能沦落去了孤儿院里生活。
陈寅是个早熟的小孩,总是不动声色地去观察别人的眼色,并且习惯性地去揣摩他人的心思,好像掌握了对方的一举一动就可以让他感到安心一般。
但他不懂的是,一个完整的独生子女家庭就像一只精准的钟——母亲是时针,父亲是分针,孩子是红色而鲜艳的秒针。父母聚在的家庭,小孩的成长轨迹是瞬时的,缺一就会坏了时差,因为秩序被毫不留情的破坏,没有半滴怜悯之心。
比起他在幼年时的自作聪明,收养他的老崔却早早的明白了那个道理——
老崔回想自己的过去,他生活在一个虽有秩序,可却充满了压抑与破败的家庭。
从他稍微记事开始,他的父亲与母亲的争吵就是无休无止的。他的童年甚至于是他的少年都是灰色阴暗的。
父亲自下岗之后便忙于酗酒与赌博,甚至还有偷窃。但即便是偷来的东西他也不会填补家用,反而是自我挥霍,除非他偷不到东西,便会去翻母亲的存款。母亲除了哭就只会骂,那种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争吵声成为了老崔幼时的唯一深刻回忆,即便是多年后也从未停止,于是它成为了老崔心中某种扭曲而畸形的因素。
起初,他也会像所有单纯幼童那般为家庭争吵而暗自伤神哭泣,只是经历多了,便也不由自主地麻木了。他反而会温和地笑,伪装成懂事乖顺的模样,对身边每个人。因为那样,可以得到父母所无法给予他的东西。
是从那么小开始,他就为自己决定了今后人生的道路。
身边没有可以用来作为参考物的成长对象,他经过困苦的迷茫,便选择了永远相信自己。
而他成年之后所经历的痛苦更加明显,妻子,孩子的相继离世,都让他变得越发铁石心肠了。
然而,陈寅却是那个唯一可以揭穿他面具的存在。
年幼的孩子仿佛洞察了他的心,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胸腔中像是布满裂痕的蛮荒之地,沿途遍地的纵深缝隙,没有树根能够植入他的心底。
除非有人想真心尝试着去小心翼翼地呵护灌溉,并且有着足够的超乎常人想象的耐心。
“师父,你喜欢大家都说着赞美你的话吗?可你是真的喜欢吗?”在老崔收养陈寅的第一年时,陈寅问着他这个问题的时候,眼中有困惑,“为什么我有时看着你对大家笑,眼睛里却充满了悲伤和难过的色彩呢?”
老崔该怎么回答他?又能怎么回答他?
老崔不知道,这问题让他感到惊愕,甚至长时间的哑然。
是从那时他开始对陈寅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个孩子有着自己的思想,注定他不可能会安安分分、循规蹈矩地度过平凡的一生。
2.
所以,老崔很愿意让班家的三孩子和陈寅在一起,对于老崔这样的人来说,班家的所有人都如同是可以照耀黑暗的阳光。
班泯再如何不学无术,他也是在呵护里长大的孩子;班柠和班珏琳时常和一群小女生们在巷子里跳皮筋,笑得无忧无虑。
其实不仅是老崔,连陈寅自己也觉得他会和班家的三孩子一直这样在一起。
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不过是茫茫人海中随处可见的任何一个对外封闭对内满足的小团体,各自鉴证与经历彼此的成长,听着时间无声无息的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