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尼西林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捏在张启山手上。黑市上头差伙计去打听,都说了上头卡得太紧了,不敢出手。帖子着人递出去,半天没有回,警卫员低着头把伙计递过去的银子塞回来。若是回了,大概也是拒绝。他太了解那个男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但是整个世界都是他的。都属于他这样的,悲悯的,看起来不顾一切的人。当年三点天灯的他,已经不在了。
苍生何辜。
他恍恍惚惚地忆起当年几个小辈的玩笑话。
“二爷,不过为个丫头,值得吗?”
“狗五,不过为个畜生,值得吗?”
“仙姑,不过为个男人,值得吗?”
“张启山,什么都不为,值得吗!”
活在这世上,谁不为自个的心。
面摊上一别,转眼已改换了天地。
“哥,吃阳春面吗?”
“哥,累了吧?歇歇来。”
当年把这丫头救下来,没想到能有护不住她的一天。避了这么多年的世,也总归是有避不过的一天。
他心底明白得透彻。
“丫头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外面的事情,只知道不能给爷添累赘……”手里的璎珞穗子已经被攥紧的变了样子,内心的深处有一种疼,是犹如腐烂的弥散一般缓缓的吞噬着她身上的每一处,眼泪终究还是冲出了界限,滚烫的砸落在了殷红的缎子上炸开了一片湿润:“请佛爷……起誓!无论如何,保二爷,平安!”
再抬起头眼里的倔强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她没有选择,若是有,她也会如此这般吧,这条路终是要走的,现在她只希望能得到一份承诺,一份能让她安心的契约。
“好!”张启山看着眼前人吸了口气肃然起身,面对窗外骄阳如火的苍天“我张启山起誓,今生若不护得二月红周全,我张家满门绝不在这世上苟活一日!”丫头不再言语,她笑了,犹如终于丢下了沉重的包袱,她放心了,她还是愿意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不会负她,她愿意相信书本上说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她愿意相信事后的某一天,二月红终能释怀……
小主,
“夫人咳嗽的厉害,去九芝堂的宋大夫来瞧瞧。”二月红的妆台上已经多了一枚丫头给他赶制的海棠花,娇艳欲滴,赶着上戏,出门前初不放心的再三嘱咐,这几日二月红的戏已经没有夜场,他要在家陪着丫头,每到晚上总会咳得厉害。。。十日后“快去,去请长沙最好的大夫,西医也好,中医也好,只要见效,多少诊费都给!”
二月红压着心里的焦急,但是神色里已经压不住的怒气了,丫头见红了。。。二月红已经不再登台,他不会离开丫头一步,每天的汤药自己都亲手喂给丫?头,但是当那片殷红在他的手绢上晕染开来时,他的心也随着裂开了一条缝隙,涓涓的流淌着鲜血。
二十日后,瓢泼的大雨中,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在雨中数次的寻求着每一个南岸边的摊贩,得来的都是嫌弃及冰冷的驱赶,雷雨声掩盖了男人的祈求,摔倒了爬起来,他把她护在自己的棉衣里,背着她疯了一样的跑去他最后一丝希望的那一处,紧闭的大门同样无情的拒绝了他,没有了男人的尊严,他跪地乞求,磕破了脑袋,鲜血顺着脸颊留下也不知道疼,他本就金贵的嗓子,喊破了音沙哑了喉咙,也没有得到一丝怜悯,二月红,九门二爷,尊贵,地位,名气,此时全部烟消云散仿佛只是过往的曾经,这时的他就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这个世界对他都是阴寒刺骨。
“哥,你要替丫头活着,好好的活着。。。无论。。如何。。”咳咳咳。猩红顺着嘴角沾湿了他的衣襟“回家……回家吧。哥,带我回家……”闭上眼睛,眼角的那一滴滚烫,是二月红周身最后的一丝温度:“丫头,走的慢些,哥再给你唱个曲儿。。???????
张府
阴郁的天气,倾盆大雨卷带着深秋的寒意,阵阵秋风似刀,透心蚀骨的凉。刺眼闪电划过天际,炸裂的雷声似是鞭策这污浊的世道……
立于窗前,不动如山,炸雷落雨未能触动分毫。单手插在裤袋,另一臂缓缓抬起,指尖在窗沿上的缝隙里沾起一滴浸入的雨水,两指碾压蹙眉凝视,面色如常,眼眸里却有着往日不曾有过的悲凉。提息深叹,缓缓收手于腰际,背手而望,仿佛要把这指尖雨水当做是唯一能宣泄内心不忿之处。
“佛爷,二爷这么跪下去,他没事,二夫人恐怕就……”副官轻步入内,几次犹豫是否要前去询问,踌躇之际,一声惊雷倒是让自己定了心思。薄唇微抿,皱眉看了看窗外的雨势,不但未曾减小,还伴着雷电越来越大,叹息亦是无奈。这乱世当中,几方势力,佛爷能周旋其中已是不易,更何况佛爷与二爷私交甚好,如此已到人命关天之时,若不是当中牵扯利害过甚,断不会袖手旁观,至性命于不顾。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纵然在佛爷身边历尽生死,但临此情此景,心中多少感念,佛爷是否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