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途焕生,犹如一道照亮黑暗的光。而这光芒的源头,是我儿时那些难以忘怀的记忆。
第1章:童年
我叫小平,1982年生,是河南农村一个普通的女孩,现在我想讲讲我的故事。
我出生在河南许昌一个宁静的小村庄里。家里一共六口人,爸爸妈妈,还有我们姐妹四个,年龄从三岁到十二岁。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全家就靠爸妈在庄稼地里那点微薄的收成过日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可就算这样,也像冬日里的小火炉,有着别样的温暖。
在我们姐妹四个里,我是最小的。我就像春日枝头最娇嫩的花苞,天真无邪,家里人都宠着我,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幸福的宝贝。
记得小时候,家里没啥好吃的好玩的,但我每天都能跟着姐姐们在田间地头疯跑,捉蛐蛐,逮蚂蚱。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虽然灯光昏暗,但笑声不断。妈妈会给我们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爸爸则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上学的时候,我没有漂亮的书包和文具,但我有姐姐们用过的书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她们的笔记,那是她们对知识的渴望,也成了我努力学习的动力。
每天清晨,我跟着姐姐们一起走过乡间的小路,路边的野花野草都像是我的伙伴,向我点头问好。虽然农村的生活简单又贫苦,可正是这样的日子,让我懂得了家人的珍贵,懂得了生活的不易,也让我拥有了最纯真快乐的童年。
第2章养子
记忆中我三岁那年秋天,一天早上吃饭时,爸妈笑着说今天不去地里干活,要出门去一个堂姑家走亲戚,就不带我们了,要我跟姐姐们在家乖乖呆着等着,说要给我们接回来一个哥哥,以后我们就是姊妹5个了,等爸妈老了,或者是不在了,他就是我们的一个亲人,长大了会替代爸妈他们,保护我们姐妹几个。
也就是那天,爸妈为家里迎来了一个养子,也就是我哥,也许我们家命运的齿轮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那天小小的我出奇的懂事儿,一天那么久没见妈妈也不哭不闹,乖乖的跟三个姐姐在家待了一天。
后来哥哥来家之后,时间久了,才知道哥老家是贵州偏僻山区的,上面一个哥哥两个姐,下面两个妹妹,父亲去世的早,1家6个孩子七口人,全靠瘦弱的母亲一个女人单薄的肩扛起来。一家人的口粮全靠几亩贫瘠的山地,收成全靠天收,吃饱穿暖就成问题,大人孩子一年四季只,有天冷的时候才舍得穿鞋子,其他时候都是赤着脚去山里干活。
他家的二姐也是被骗找工作,被迫嫁到我们河南农村的,见婆家人对她极好,这边虽是农村,生活比他贵州老家那边要好很多,最起码吃穿不成问题。她也心疼她妈妈的艰辛,心疼家里两个妹妹和小弟太吃苦,就先托他婆子家嫂子,也就是我本家堂姑在我们这块打听,看谁家想收养儿子,找个好人家想先把小弟带过来。
几天前,堂姑父找到我爸妈,说了这事儿,爸妈经深思熟虑后,同意由堂姑帮忙,做中间人给他姐姐商量,领到我们家收养他,中间父母出了多少钱给她姐姐,又给他姐姐多少钱买车票,让他过来我不清楚了。
记得哥进家的那天,爸妈带着他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印象中哥进家时已经十六七岁,长期的营养不良,个子瘦瘦小小他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黑黑的头发,黑黄的皮肤,细小的眼睛里满是怯怯懦懦不敢和人直视的目光,可能是性格的原因,也可能和我们这边格格不入的口音,还可能是生疏的环境,让内向的他几乎不怎么说话,他爱低头笑,偶尔几句回应也完全是贵州那边口音,十句话有五句话听不懂,只记得第二天早上起床,看他一直在找,我忙问他找什么?他好像说在找他的孩子,后来是连说带比划,我们才明白是找鞋子,我们都笑了,哥也不好意思腼腆的笑了。
第二天,爸妈带着他去县城,回来从头到脚买了一身新,还在医院给他开了治疗胃的药,回来的时候我们姐几个看到他的一身新,心里刚开始羡慕,随之很不平衡,后来想想他这么远离开家,离开他妈,也就觉得他挺可怜的,就都不做声,没说啥了。
那时候小小的我,总像个尾巴似的。
一天,跟在正在扫地哥的后面,悄悄看一下四边没人,轻轻的问:“哥,你家在哪?”
哥撇了我一眼,轻声说:“在贵州嘞嘛。”
我说:你想恁妈吗?
哥说:“想嘞嘛,只是我妈不想让我跟到她咯,说喊我来河南找香姐,有新嘞家,有新嘞爹妈照顾我,有新鞋子穿,以后顿顿都能吃饱饭嘞。”
哥越说声音越小,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好似定住了,背对着我,小小的肩头在抖,显然是无声的哭了。
我见闯祸了,赶紧小跑进堂屋,悄悄的抓了一把花生,找到哥塞到了他的上衣兜里,拉着他的手,轻轻的说:“别哭了,哥,咱爸妈会对你好的,等我长大了也会对你好的。”哥点了点头,用手背抹掉了眼泪,对我露出了一个酸涩的微笑。
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给他提他家的事了。
那会儿的哥哥最爱干净,每天都把自己的床铺打理的干干净净,连床底下都清理扫的一点杂物都没有,他不想让浑身是土我和三姐爬他的床上玩儿,经常会对我俩着瞪着眼睛,大声吼一声:你们再这样我给妈说啊。高兴的时候,喜欢刮我的鼻子,抱着我举高高。
我越来越喜欢每天跟哥后头玩儿,甚至在他去厕所的时候,也在厕所口等着,他的小哥们儿们都知道我是我哥的小跟班。男孩们总是那么调皮,而我这个小不点儿又是他们中间最小,每次他们快把我逗哭时,哥都第一时间把我护住,有时候甚至跟他的小哥们儿翻脸。就这样黏着他,一直到上小学二年级,有了自己的朋友,才不像小时候那么老黏着他,但是依旧和哥的感情很好。
哥虽不爱说话,但架不住我们姐妹几个热情,尤其是活泼的三姐,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鸟一样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的,哥也很快也融入了我们的家庭。
第3章养子如亲生
哥自那天起,虽已经成了我家孩子,但善良的爸妈心疼他年少离家,离开妈妈,远离故乡,来到我们这里,所以并没有让他跟他亲妈断联系,再后来爸妈还好几次把积攒下来的钱给哥,让他写信寄回去贴补他们贵州老家那边妈妈家。
那个年代的一分一厘积攒下来的钱都是从父母身上,嘴里的口粮抠出来,积攒下来的。甚至在妈妈活着的时候,还让哥把他老家的亲妈接过来在家生活了一段时间。
哥由于确也比我们姐妹四个都年长些,懂事勤快,把妹妹们照顾得妥妥当当,读书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父母对他满是满意与欣慰,仿佛看到了这个家未来的希望。
时光就如那潺潺流淌的小溪,悄然流逝,哥渐渐长大,步入了初中。青春期的懵懂如一场迷梦,让哥陷入了恋爱的漩涡,任凭父母和老师苦口婆心劝说,都没能将他拉回正轨,最终哥辍了学。在父亲的张罗下,去了爸朋友家孩子的车队学开车,学了一段时间车,不想去了,又在爸妈的劝说下,去了爸朋友兄弟家的理发店里当了两年学徒。
学成后,爸妈在院子里盖三间东屋,里间给哥做卧室,外间做理发室,隔出一间做家里新厨房,哥的小理发店就在家里开张了,由于哥干净,勤快,口也甜,手艺也不差,很快村里的邻村的乡里乡亲都来家里理发,生意还不错。
第4章二姐噩梦:辍学
日子就这样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平静的湖面下却暗涌着波澜。两年后,乡邻给哥哥介绍了对象,很快便订了婚,可谁能料到,这场订婚竟成了家里姐妹们噩梦的开端。
1990年,家里刚盖了新房子,又给哥开了理发店,花费不菲,而嫂子家托媒人上门商量结婚,索要的彩礼钱更是高得让人咋舌。
父亲在无奈之下,做出了那个让全家人揪心的决定——让家里的一个闺女辍学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我们三个正上学中的小姐妹得知消息后,顿时哭成了一团。三姐带着哭腔说自己不想上学了,觉得自己学不会,还不如帮家里种菜、卖菜。我也跟着附和,说自己不上了,让二姐上,毕竟二姐学习好。可父亲那句“只有你们二姐能出去打工挣钱,你们俩小的能干啥?”如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了姐妹们最后的一丝幻想,我们转过身去求母亲,但她沉默不语。
显然,大人早已商量过了,也是铁了心,只是来通知我们罢了。
二姐听到这个消息时,哇的一声哭着跑出去了,后来二姐说当时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天旋地转,满心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潮水,汹涌澎湃地涌来。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那么努力地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为何就因为哥的婚事,自己的梦想就要被如此残忍地剥夺?
那两天,二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只是默默流泪,泪水浸湿了枕头,也浸湿了她那颗破碎的心。可生活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家里的农活还等着人去干。
于是,二姐只能一边干着农活,一边趁歇息片刻拿着书看,那倔强的模样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当得知爸妈让二姐因为自己的彩礼而辍学,作为养子的哥,心里仿佛被重重地捶了一拳,满是震惊与愧疚。
看着二姐,那曾经充满朝气的眼眸如今藏着抹不去的落寞与无奈,嘴角勉强扯起的笑意也透着心酸。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难受极了。他知道二姐一直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有着自己的梦想,可这一切就因为自己,被硬生生地截断了。哥每次目光触及二姐,那种深深的自责就会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就像个侵略者,夺走了二姐本应拥有的求学机会,是自己让二姐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如此残酷的改变。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能重来,宁愿自己从未出现在这个家,也不想看到二姐承受这份委屈与遗憾。
在无人的角落,哥哥常常握紧拳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弥补二姐,哪怕用尽一生的时间。
当然,那段时间,爸妈心中也不好受,心中满是愧疚,那愧疚如同沉甸甸的石块,压在他们心头。可现实的压力就像一座大山,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姐的梦想破碎。日子就在这无奈与挣扎中,如蜗牛爬行般缓缓前行。
从那以后,父亲的后半生都被这份对二姐的亏欠所笼罩,每每喝了酒或和妈单独闲聊时,就会说句:亏了咱小改(二姐的小名)了,然后叹一口气。哪怕是如今,父亲每次提起,脸上看得出,他心中也是一阵刺痛。
而二姐心中更是充满了遗憾,曾经在学校,她和最好的同学成绩不相上下,可如今,人家在首都外国语学院做着令人羡慕的英语老师,自己却只能在商场里做化妆品促销。
每次回忆起往昔的校园时光,二姐的心中便满是惆怅,那是对逝去梦想的缅怀,也是对命运捉弄的叹息。
第5章哥结婚生子
同年,哥结了婚。
第二年冬,嫂子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小侄子就像一颗璀璨的小太阳,机灵可爱,瞬间照亮了全家人的心,成了家里大人孩子们心中的无价宝。妈更是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她小孙子,一家人围在小宝贝身边,欢声笑语不断,日子在忙碌与温馨中继续流淌着。
我也在这温馨与波折的家庭氛围中渐渐长大,看着家里的变化,我心中感慨万千。
我时常望着二姐忙碌的身影,想起二姐那无法弥补的遗憾,心中便涌起一阵酸涩。我明白生活就是如此,充满了无奈与艰辛,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努力拼搏着。哥哥虽然曾经年少轻狂,但如今也渐渐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而小侄子的到来,无疑给这个家带来了更多的欢乐与希望。
第6章母亲离世
然而,生活并未一直眷顾我们这个饱经风霜的家庭。小侄子半岁时,原本在家开理发店的哥哥,经不起嫂子娘家大哥的撺掇,悄悄南下广州打工。
随着哥赚钱能力的提升,嫂子的心态却越来越失衡,她觉得丈夫底下还有我们四个妹妹,将来出嫁、读书都得花钱,在娘家妈的挑唆下,嫂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坚决要求分家。
我妈,这个家的女主人,是个极要强的人。尽管个子小小的、身体很瘦弱,但家里活、地里活都是一把好手。无论是庄稼地里的收成,还是家里的操持,包括孩子的教育,我妈从未输给过乡邻。妈妈为人善良、热心,还心灵手巧,即便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却依然不忘帮助乡里乡亲,在大家眼中心里口碑极好。
传统观念作祟,再加上家里就这一个儿子,妈怎么也不同意分家,她觉得只要不分家,怎样都行。妈尽量配合嫂子,让哥只寄钱给嫂子,自己一分不要。
可随着小侄子慢慢长大,妈妈的不断退让,嫂子越来越强势,对哥越来越苛责,从不好好沟通,不是吵就是闹。
然而,每次当哥和嫂子发生矛盾时,妈妈总是站在媳妇这一边,有时甚至不阻扰爸对哥动手教育。
可儿子毕竟是抱养的,妈和爸的种种维护儿媳的做法,让哥的心越来越冷,以至于好几年春节都不回家过节。
妈过重的生活负担加上对哥嫂子不和睦忧虑成疾,身体也每况愈下,被诊断出患有心律不齐心脏病。
1999年那个炎热的夏天,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烤焦。
继哥嫂子一个月内连生了三次气,最后一次的第三天的下午,妈发病了,被救护车急匆匆地接走。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延续前两次被救护车接走平安回家的幸运,妈怀着对孙子的不舍和对我及另外三个未出阁姐姐的牵挂,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我看见爸黑发之间生出很多白发,带着血丝的双眼,脸上的哀伤,似受伤的狮子,除了和往来办事的人打招呼沟通,剩下的时间就是默不作声的坐在木凳上抽烟,肩膀抽搐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时不时的用手背抹一下。
后来的几天,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能看见爸爸悄悄背着人,默不作声的把一小块一小块的牙齿碎块连同口水血沫一起在嘴里吐出来,我看的心惊,不敢言语,我知道那肯定是爸太伤心难过了吧。
那几天,整个村子都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每天都有村里乡邻和所有亲戚朋友陆续来家里吊唁安抚我和爸,都在惋惜妈这么好的人去的太突然。
妈遗体在水晶灵柩等了七天,远在广州打工的哥和二姐三姐从外地回来。
在我们儿女们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妈妈下葬,结束了她简短而艰辛的一生,生命永远定格在了48岁。
妈妈的离开,奶奶的瘫痪在床,爸爸的断崖衰老颓废哀伤,使本就伤心过度的我下了决定,悄悄撕碎了的二高录取通知书。
从此辍学,妈妈的离去,带着了我所有的理想和青春活力,让我感觉天塌地陷,除了在家照顾老年痴呆的奶奶吃喝拉撒,去地里帮衬爸干活,一天到晚没有一句话,便如同失了神智的布娃娃。
第7章当保姆
母亲离世后的第二年春天,在一个阳光明媚且和煦的上午,经近门的艳华娘热心引荐,我毅然决然地决定跟着村里人的郑州亲戚,去他们家当保姆。
艳华娘—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之一!
她是让人一见便眼前一亮和喜欢的长辈。个子娇小且玲珑有致,精致的脸庞,皮肤白皙,细腻光滑,没有一丝瑕疵,在阳光下,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泽,恰似那羊脂玉般温润动人。一双大眼睛清澈又明亮,双眼皮的线条恰到好处,为她的双眸更添几分灵动与神韵。每当她眨眼间,那眼中仿佛有星星在闪烁,透着无尽的温柔与亲和力,这双眼睛可不仅仅是漂亮,更是她善良内心的窗户,从中能清晰地映照出她对身边每个人的关切与疼爱,总是能留意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论是他人的喜怒哀乐,还是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总是喜欢扎丸子头,那丸子头高高地束在头顶,干净利落,几缕碎发随意地垂落在脸颊两侧,这丸子头就如同她性格的写照,既有着年轻人般的朝气活泼,又不失成熟女性的干练与洒脱。
艳华娘的穿着向来是干脆利落的风格,无论是简约的衬衫搭配利落的长裤,还是清爽的连衣裙,她都能穿出属于自己的独特韵味。衣服的线条贴合身形,将娇俏身姿完美地展现出来,举手投足优雅大方,几乎很快成了我们村里大媳妇小姑娘的穿衣典范。
印象中她在生活中的行事风格,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总是干脆果断,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会全力以赴去完成。她的性格更是温柔如水,对待每一个人都如同春天般温暖。
平时,无论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去她家玩耍,还是邻里之间的日常相处,她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和大家交谈,让人如沐春风。她还格外的热心肠,邻里间谁要是有个难处,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不求回报,只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好。
儿时,艳华娘在我心里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一般,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柔且迷人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的外貌与性格完美融合,让她成为我们小一辈孩子心中那个最无比亲切、备受喜爱的长辈形象。
日常,艳华娘对我们姊妹几个极好,在我们近门的所有婶娘当中,艳华娘在我们姐妹几个心里,那可是最为漂亮、性子最为温柔,且说话声音格外好听的长辈呢。
记得她和军达刚结婚的时候,我们姐几个可喜欢去她家玩耍啦。她开着一个小卖部,每次都乐意给我们姐几个打开零食分享,还喜欢做油炸食物给我们吃,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吃到油炸食物可就是满满的幸福呀。
天冷时,我们过去了,她会烧好热水,帮我们姐几个洗头、洗澡、洗脚,完了还让我们在她那张大大软软的床上休息呢。
艳华娘家里还养了好多长毛兔,我们姐几个特别喜欢给那些小兔子拔草吃。在我们姐妹几个心里,艳华娘的地位仅次于我们母亲。
当我满心忐忑地把艳华娘介绍我当保姆这件事,告知了父亲和二姐时,父亲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即是恁艳华娘介绍的那肯定中,老是待在农村可没什么出息,也见不了什么世面,你去吧,要是过得不开心了就回来。”
二姐却眼眶噙着泪,急切地说:“妮儿,别去了呀。俗话说:财大气粗,保姆说直白点就跟丫鬟似的,人家那么有钱有势肯定都会脾气不小,你从来没出过远门,啥都不懂,也不会干啥活儿呀,到时候肯定少不了受委屈的。”二姐说着说着,眼眶愈发红了起来,豆大的泪珠簌簌地滚落下来。我赶忙安慰她道:“姐,没事儿的,我不会的都能学呀,等以后我挣到钱了,就想着供你上大学呢。”二姐紧紧地拥抱着我,许久之后,才极为不舍地缓缓松开了手。
到了下午,二姐帮我收拾了几件略显陈旧的衣物,然后送我去艳华娘家等候。
不多时,主家来了一男一女,艳华娘介绍我称呼他们为邹叔和慧清娘。他们带着在村里买来的土鸡蛋,还有行李寥寥无几的我,一同登上了车。车子缓缓启动,渐渐驶离了我们那宁静祥和的村庄。
望着那越来越远的村庄,以及逐渐变得渺小的二姐身影,我的鼻子一阵发酸,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可我强忍着不让它们掉落,只是默默无言地坐着。
慧清娘轻柔地揽住我的肩膀,温柔地安慰我说:“要是想家了就说一声哦,隔几个月,可以让司机师傅直接送你回来待几天呢。”我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在车子的颠簸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人,离开县城。一路上,我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思绪纷乱如麻。既有着对未知生活的惶恐不安,害怕自己胜任不了保姆这份工作,会遭受他人的冷眼与指责;又怀揣着对大城市的憧憬与期待,渴望能借此开阔眼界、增长见识,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命运,让家人过上好的生活。
经过将近两小时的一路颠簸,晕车的感觉愈发强烈了,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极了。
刚一进主家,我就想赶紧冲进卫生间吐一阵子,好缓解这难受劲儿。可没料到,竟然遇到自己不小心将卫生间门反锁打不开的情况,尴尬得我怎么也出不去,当时的我又不好意思叫人来开门,只能在里面苦苦煎熬着。
十几分钟后,主家那位面容和蔼、身材高挑的女主人慧清娘察觉到了异常,初见她时一双明亮且温柔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总是带着亲切笑意的嘴巴,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
她温和的过来询问情况,并帮我开了门,我这才满脸通红、窘迫万分地走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起来,慧清娘便跟我介绍了家里的基本情况以及我在此处的工作职责:他们家一共五口人,包括她夫妻俩,还有两个儿子以及他们80多岁的老姑奶。
这老太太身体很好,真得干净利落,个头不高,很瘦很精神,由于岁月的痕迹,两眼皮有点向下耷拉,形成一双大小眼,眼睛不大,混浊的眼光当中带着几分凌厉,薄薄的嘴唇话不多,没说几句但句句似往人心尖子上扎,日后对我可是诸多苛责。
刚进家的时候,老太太一天到晚就像唐僧念紧箍咒似的,在我耳边不停地念叨:从站坐姿到走路姿势,冲洗碗时不能浪费水,洗衣机不开,理由是费电还洗不干净,衣服必须要手洗,一遍洗不干净就多洗几遍,记得有一件白衬衫让我晾干再洗,反复了三遍,手都搓烂皮了。家里所有的家具,像床头、柜子、椅子,桌子等,必须每天都要擦一遍,地每天要拖两遍,中午必须是手擀面条,不吃挂面,只吃家里做的馒头。洗菜必须洗干净,还不能多浪费一滴水等等。
我每天就像被蛛丝网缠住的小虫子一样,在老太太的念叨中挣扎求生,不过当然也学到了不少厨艺,比如炒菜、拌菜,不同菜类的不同切法,手擀面、包饺子、蒸馒头、烙油馍、菜馍等好多手艺。
老太太从最开始的挑剔指责,也慢慢偶尔对我有了笑脸。
由于在农村家里时,做饭没那么多讲究,我也就只会做些粗茶淡饭,因此在这里倒是弄出了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
有一天家里来了客人,邹叔让我去沏茶。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只有夏天才会喝点茶叶梗,通常是抓两把,放茶壶里,倒上开水也就行了。这次我看见那精致的茶叶罐,烧开了水后,就抓了一把茶叶放进去,再把开水冲进去,拿了两个杯子,连同茶壶用托盘端着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邹叔就皱着眉头端着茶壶又回到了厨房,沉着脸说道:“我这茶叶可是好几百块钱一两的,你当是你老家的茶叶末子啊,这一口下去,苦得我呀。你这孩子,哎,来,我给你示范一遍,下次记住就得这么做啊。”
他先是清洗好茶壶茶杯,然后用茶匙从茶罐里取出一些茶叶,接着倒入少量开水,轻轻晃了晃,几秒钟后再倒出来,说道:“看好了,这就是洗茶!”
然后再倒开水进去,过了五六秒钟,便在托盘上的四个小杯里倒进茶水,边倒边说:“丫头,你看着啊,我只说一次,茶道七分满,留有三分情,茶水可不能倒满,记住了吗?”我点了点头,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直觉觉的邹叔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一般我不和他对视,极少和他说话。
邹叔身形颇高,微微发福的体态让他看起来颇具几分富态。他生着一双浓眉大眼,那眉毛浓密而有型,双眸更是大而有神,犹如深邃的幽潭,只是目光乍看上去带着几分严厉,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底的小秘密。他一张嘴,话语便有条不紊地流淌而出,那沉稳的语调、清晰的条理,无不彰显着他的沉稳与干练。
后来才知道,他是河南海尔最大维修站的站长,难怪那么气势那么有压迫感呢。
没过几天,我不小心把慧清娘的一个玉石擀面杖给摔断了。
邹叔和慧清娘听到动静后,急忙跑到厨房一看,我呆呆地站在那儿,脸红耳赤的,眼里含着泪,小声说道:“叔,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得多少钱呀,从我工资里扣吧。”
邹叔说:“这可是你慧清娘的宝贝儿,那是玉石做的,你两个月工资都不够扣的呀。”
我泪眼汪汪地歉意的看着慧清娘,连忙说道:“对不起,娘,我不是故意的。”
慧清娘瞪了邹叔一眼,拉过我手看了看,轻声对我说:“没伤着吧?,别听你叔瞎说,那是我在地摊上买的,不值钱,不用你赔的,没伤着你就好,下次小心点啊。”
还有一次,我在切黄瓜的时候,邹叔在旁边看了一眼,板着脸说:“你这切的啥呀?”我回答说:“黄瓜片儿啊。”他说:“你切这么厚,调料咋入味儿?”我问道:“已经切坏了怎么办?”他说:“切坏了,你自己吃了呗。”然后在那天晚上,在他的火眼金睛监督之下,我终于把黄瓜切得很薄很均匀,结果晚上被三根黄瓜撑得肚子饱饱的。
又有一次,邹叔说我拖地的方式不对。我感觉自从进了他家这段时间,就他和他家姑奶老是看我不顺眼,处处挑我的毛病,我就气呼呼地小声嘟囔道:“你管我怎么拖,只要拖干净就就好,俺爸说毛主席说过,不管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
邹叔当场被气笑了,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到了晚上,吃完饭我正在厨房收拾呢,就听见邹叔和慧清娘在外面说起了这事儿。
邹叔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又有点感慨地说道:“哎,人要是变了些特质那就不是原来的人啦,就像这丫头,有点倔脾气,还不服输,但人倒也聪明好学。”
慧清娘似乎有些疑惑,赶忙问道:“怎么啦?”
邹叔便把白天我和他顶嘴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接着又缓缓说道:“我寻思着呀,这小丫头以后肯定有出息,等她在咱家再安稳下来,踏实踏实了,咱给她报个夜校呗,让她能继续学习学习,也多学点本事呀。”
慧清娘听了,轻轻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嗯,我看行,这孩子确实是个好苗子,是该让她多学点东西。”
我在厨房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原以为邹叔要向慧清娘告状数落我呢,没想到居然是在商量着给我报夜校的事儿,一时间心里又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后来,慧清娘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我听时,我惶恐的说:“谢谢叔你们的好意,无功不受禄啊,以后我发的工资,都会存起来,等钱赚够了,我再回学校去上学就好。”
于是在他们眼里,我又多了一个倔强、自立的印象。
在他家那段日子里,除了邹叔,让我掉眼泪最多的就是他家那位老姑奶了。我每天就像被蛛丝网缠住的小虫子一样,在老太太的念叨中挣扎求生,不过当然也学到了不少本事,老太太从最开始的挑剔指责,也慢慢对我有了笑脸。
当然,这些情况我都不敢跟慧清娘讲,怕她知道了之后因为可怜我而辞退我,毕竟我比她大儿子才大两岁,已经出来干活了,平时她的言语里也处处透露着对我这个没妈的孩子的怜悯。
回想那段如魔鬼般的日子,除了每天忍着少说话多干活,就是第二天哭红肿的眼睛,慢慢地,细心的慧清娘发现了她家老姑奶和我之间的关系不太平衡,私下里也会对老太太说:“别老盯着她干活,让她自在点。”老太太却说:“保姆就是以前的丫鬟,咱主家让干啥她就得干啥。”慧清娘顿时无语了,心里很是心疼我,在公司不忙的时候就尽量带着我们一起去单位。
后来,临入冬的时候,老太太在家里教我把被子拆了,洗干净被面、被里后晾好,隔天教我缝被子,我从来没缝过被子,加上手指也没力气,就一边看她怎么做,一边硬着头皮拿着针一下一下地缝,那针可调皮,老是不听话,一会儿就扎我手上好几下了,可疼可疼了,我“嘶”地一声没敢喊出来,眼泪都在眼眶里直打转强忍着没让流出来。没一会儿,缝被子没学会,十个手指却被扎得星星点点都是小血洞,白色的被里上面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老太太一看就骂我笨,又说我把被里弄脏了,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手好些了把被里清洗干净再弄。”然后又指使我去干别的活儿,晚上洗涮的时候,我手被蛰得生疼,忍着没说。
到了晚上,看大家都睡了,等老太太睡熟的时候,我一个人悄悄来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也不敢大声哭,就只能憋着,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也不敢出动静儿,怕吵着别人我就想,我本来就不会干这个的,谁天生就会的呀,我也在努力学,手都扎破了还骂我,我咋就这么倒霉嘞,当个保姆咋就这么难呢,我又不是不想干好,呜呜呜……心里头那委屈呀,就像那漫无边际的黑夜一样,咋都散不去了。
想着想着,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可又只能自己默默忍着,真的好难受呀,心想我再坚持几个月,我就离开,去学个技术去。
谁知第二天上午,慧清娘把所有的被褥都带上装车了,给她姑奶说让门卫的大姐帮忙缝,不用我俩折腾。
就这样又坚持了两个多月,我拿着攒够的两千块钱工资,向邹叔和慧清娘提出了辞职,他俩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对我说出了许多鼓励的话语。
邹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中带着期许,语重心长地说:“丫头啊,虽然你在这儿待的时间不算长,可你的努力和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我们都看在眼里。出去之后别怕,就凭着你这股子劲头,啥困难都能克服。以后不管干啥,都要继续保持这份上进心,好好打拼,我相信你肯定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慧清娘则轻轻拉着我的手,眼神温柔又真挚,微笑着说道:“孩子呀,这段时间辛苦你啦。你是个懂事又能干的好孩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管遇到啥事儿,都要记得乐观面对呀。去了外面,要是有啥难处,也别自己硬撑着,可以随时和我们说啊。我们都盼着你能越来越好,加油呀!”他们的这些鼓励的话,让我心里暖乎乎的,也更加坚定了我去外面闯荡的决心,他们见我去意已决,还多给我支了两百块钱工资,送给了我一些旧衣服,还有一瓶新买的佳雪护肤品送给我。
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老太太迈着有些蹒跚的步子缓缓走到我跟前,脸上满是愧疚的神情,她轻轻拉住我的手,粗糙的手掌带着些许温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说道:“闺女呀,你这就要走啦,我这心里呀,还真不是滋味儿。想想你在这儿的日子,我对你可没少念叨,还老是挑你的刺儿,真是对不住你啦。我呀,就是这老古板的性子,总想着按老规矩来,没顾得上你的感受,可把你委屈坏了吧。”老太太说着,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赶忙用另一只手抹了抹眼睛,继续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呀,勤快又懂事,我还那样对你,真是不应该。希望你别往心里去呀,出去以后要好好的,要是有空了,也记得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呀。”听着老太太这满是歉意的话语,我心里原本那些委屈和埋怨也都消散了,只剩下对她的不舍和感动。
我再次对他们全家人表示了感谢之后,拿着简单的行李和积攒了半年的工资,轻松地离开了他们家。
回望一下在这段当保姆的日子里,我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感悟颇多。
起初,怀着忐忑与憧憬来到这个陌生的家,既害怕自己干不好遭人嫌弃,又期待能通过这份工作开阔眼界、改变命运。工作中,犯错自然是少不了的,从沏茶不懂茶道到摔碎玉石擀面杖,再到切菜不合要求、拖地方式被挑刺,每一次失误都让我满心窘迫与自责,觉得自己咋就这么笨手笨脚呢,真怕因此丢了这份工作。面对邹叔的严厉和老太太的百般挑剔,心里也有过委屈和不服气,忍不住和邹叔犟嘴。
可后来也渐渐明白,他们的严格其实也是在促使我成长,让我学会了很多生活的本事,像炒菜、手擀面、收拾家务等等,这何尝不是一种收获呢。
而最让我感动的,莫过于邹叔和慧清娘商量着要给我报夜校这件事,原本以为会被数落,没想到他们如此为我着想,这让我感受到了温暖与善意,也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非只有雇佣那么简单,还可以有真心的关怀与帮扶。
时光悄然流转,好几年过去*了,后来听艳华娘说,邹叔和慧清娘因为看老姑奶缘故回了一次老家。
一回老家,邹叔和慧清娘便忙不迭地去寻艳华娘,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曾经在他们家当过保姆的小丫头呀,也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