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最长的一天(六)

大好形势瞬间崩塌,李思安就有点慌了。

铁林军站在三百来步开外,李思安有心贴上去将辽贼杀散,又恐岸边这票人马在他身后捣蛋。

尤其见了这帮杀才毁桥的手段,也让李思安心生顾忌。部队过河,只带了点随身的干粮,若打不完被困在这里,别的不讲,夜里怕不得冻都冻死。

当年被辽贼熬了四天三夜的痛苦经历,在李将军心里造成的创伤太深。目视四方,李思安总有种时空错乱的幻觉,那几日的难过,那一夜的仓惶,瞬间袭上心头,扰得李将军心烦意乱,恐怖心起。

那夜的苦果,他不想再吃。

李思安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急躁了,犯了轻敌大忌。

当年的痛苦经历开始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映,李思安太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洗刷当年的屈辱,以至于他想让王景仁尽快过河,结果与渡桥之间的分寸没掌握好,让辽贼钻了空子。

仗打到这里,争功的念头早已不见,李思安甚至开始怀疑可能要遭。

尽管此时梁军在北岸阵型依然稳固,滩头那点混乱,有个三五千精兵过去,就能恢复秩序,继续接应王景仁过河不难。

李思安的理智很清楚地知道,只看辽贼去来如风,韩勍那边一定没事。只要他这里的几万兵抱成团,依然胜利在望。

可是他瞧瞧身后的渡桥,再看看当面的辽军,“绝不能断了后路”这几个字,就反复在脑海中闪现。

是为了天子拼一把?

还是稳妥起见?

稍作权衡,李将军终于下令队伍向浮桥靠拢,顺便收拢附近的乱军。

不论其他,先护住后路再说。

郑守义本已重新整顿了队形,可以回身再冲一阵,却见梁军大阵压回,滩头的空袭瞬间被挤压不少,只能恨恨作罢,眼睁睁看着梁军将浮桥保护起来。

此前突阵,十三郎不出意料地跑在最后,见梁军已无机可乘,郑二恨铁不成钢地大骂:“瞅瞅,奶奶地,瞅瞅!

对面也是魏兵,你也是魏兵,瞅瞅人家,丢人不。”

人要脸树要皮,郑爷从来立个硬汉的人设,怎奈何连襟是团烂泥,弄得老黑总觉没有面子。回想早年十三郎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呐,怎么如今这般脓包,真是非常魔幻的一件事,二爷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老子当年眼瞎?看左了?

经昨天捉的俘虏供述,当面如此拼命的是相州兵,妥妥的魏博武夫,着实让十三郎没脸。早两年罗绍威铸成大错,把魏博赔个底掉,逃出来的这些老杀才还在惋惜,好好的魏博就这么完了。

如今可好,新一代的魏博武夫这么能打,让这些老前辈们何以堪呢。

其实史十三也委屈,他自认是有些胆色,奈何手下这些混蛋不给力怎办?

他倒是想冲,底下人不跟啊。

当初移镇振武军,张顺举、王义、卢涵、郭靖这些老弟兄都跟着走,小周、小王哪怕做了光杆司令也要跟着去,他十三郎也是毫不犹豫地支持老郑的工作。

没奈何,那会儿也是手下这帮混蛋拆台,弄得全军最显眼的就是他。

面对老黑,史十三属实无言以对。

却说梁军后退,辽军就上前。

二万左右梁军摆了个铁刺猬的造型,连王景仁部的乱军都很快恢复了秩序,跟在相州军边上,恶狠狠地将大枪端起。

铁林军在北,豹骑军等部在西北,毅勇军在东南。

大军从三个方向将梁军围在中间,辽王几次想要下令冲锋,又生生忍住。

养个骑兵可比步兵昂贵太多,一个换三个都亏。

还得再看。

周德威看出辽王焦急,劝道:“大王。我观梁贼士气已沮,南岸梁贼应无意渡河,当面之敌则已疲惫。

夜幕将至,彼辈必不敢在北岸过夜,再等片刻,敌必自去。”说话向东北方向望一望,“东路梁贼此时尚未回转,那边当未打完。

大王哪怕彼军胜了,亦是疲军。

其粮草短缺又无处过夜,待毁了浮桥,困也困死彼辈。”

辽王抬头观望太阳发红,伸平右手将四指并拢,横放在太阳与地平线之间比比,估摸再有半多时辰就要天黑。又在心中计算路程,感觉周德威所言不差。

哪怕此时东边已分胜负,梁军也赶不回来。

就算骑兵赶得来,步军也跑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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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王也发现自己有点浮躁了。

此次梁军北伐,给他的的压迫太大。

甚至于这两天打得都很出乎他的意料。

照他早前的想法,这很可能是前一次对峙的翻版,双方各有十几万大军,从东到西对峙。若没个特别的机会,应该不会直接硬打。

谁料想梁军如此骁勇,大年初二就来给他拜年。

而且,梁军的战力着实不俗。

他本没有后撤的计划,那是实在守不住了,只能撤退。

但是,这么退下去,哪里是个头呢?

东奔西跑快一天,好不容易看到一点搅乱梁军的机会,辽王难免有些心浮气躁。眼前这才是一路,东边,还有数万梁军精锐呐。

难道谁还敢指望王镕顶得住韩勍的进攻?

也就是战场拉开得稍远,但凡近一点,他此刻都得调头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