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夏那天生的,满十四岁了,学堂不收。”夏抱冰道。
申式南特意从临安府带了几个秀才,让他们在木邦司和缅甸司办学,一应费用由施家商号承担,包括秀才的薪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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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到十四岁的娃娃,不管有钱没钱,都可以进学堂。但礼不可废,没钱的,拿几块瓦片也行,拿几个萝菔交给先生也可以。当然,瓦片得是完好的。
夏抱冰个子瘦小,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他不说自己十四岁,谁会知道呢?
申式南心中叹息一声:“你不说十四岁,说十三岁不就行了?”
缅甸司可没施行大明的黄册制,孩子多少岁,除了父母邻居,谁会知道呢?
“我爹说,做人就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十四岁就是十四岁,没必要骗人。”夏抱冰道。
“既然是上夜校,为何早早来了?”申式南既欣慰又心酸。
夜校是晚膳过后,酉时末上课,眼下才未时。
“我跟我爹在明德草市卖东西,东西卖完我爹就回去了,我来明德庄等着。”夏抱冰道。
“哦,你家卖什么东西?”申式南又问。
“我爹卖白菜,金瓜籽(南瓜籽),还卖鱼篓,卖漏勺。我卖葫蒜,韭菜,兰花,还有薯(注:方言读chú,薯的变音,意为野生山药,并非红薯)。”夏抱冰道。
申式南笑了笑:“你跟你爹卖的还不一样?”
“当然。我家的葫蒜和韭菜是我栽的,兰花是我挖的,薯也是我挖的。我爹会编鱼篓,我不会。”夏抱冰认真地道。
“哦……你家离得远吗?”夏抱冰的话,让申式南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在己岩村也种过葫蒜和韭菜。
“远。从这里到家,要走一个时辰。不过,我跑得快,半个时辰就到了。”夏抱冰满脸自豪。
“上完夜校,你再一个人连夜跑回家?”申式南看着他澄澈的目光,不由一阵难过。
“有月亮的时候,我就跑回家。天气不好,看不见路,我就找个地方歇一晚,天亮再回家。”夏抱冰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似乎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夏抱冰,我收了你的礼。”申式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酸花手里的兰花,道:“不能什么忙都帮不上。这样,你想读书,就带点礼去找先生,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会收你的。”
随即,他回头对苏苏道:“这事你给我盯一下。”
礼乐卫承担着比宣化军更重要的宣化职责。
“晚饭多备点菜,把夜校先生也叫上。”这话是对回袖说的。
回袖最近喜欢动手做点好吃的。没有筵席的时候,申式南每天吃什么,都是她安排的。
她乐在其中。
这时,围观人群中,有一人上前施礼道:“大人,在下罗喜财,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你就是那个筹办金仙医馆的罗喜财?”申式南问。
“正是在下。大人身居庙堂,不忘苍生黎民,连金仙医馆筹办这等小事都记在心里,令人好生敬佩。”罗喜财是真没想到,申式南竟然知道,他在为金仙医馆的筹办四处奔着。
“呵呵,你罗家倒也人才辈出。听说你有秀才功名?”几句马屁,申式南毫不在意。
罗喜财心里明了,申式南知道他与罗敏青的关系,但还是老脸一红:“这个……那个……都是家里安排的。”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明白,他这个秀才是怎么来的了。
罗喜财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家里走通关系,给他弄了一个秀才功名后,他从不以秀才身份示人。
“说吧,有什么事?”申式南自然不会与他计较。
普通人家要考个秀才,再一步步杀到进士,那真是千难万难,多少人在县试、府试、乡试这些环节就会被挤掉名额,而人家挤掉名额的方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十个包青天也查不出来。
比如说,给你安排的考棚是破旧的,连考几天遇到下雨,打湿试卷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你能怪谁?即使包青天再世,查到这里,你也只能拿问几个小虾米办事不力,致考棚失修。
有人作弊吗?证据呢?其他考棚为什么刚修过,甚至有的是新建的?当地官府有一万个理由,即便老朱同志那样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照样有人顶风作案。
究其原因,首先当然是巨大的利益使然。普通人生活太难了,显赫之家更不想沦为普通人,于是只能不择手段抢夺有限资源。秀才、举人恰恰就是有限的资源。
这种现象申式南无力改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创造一些资源,在巡抚之地让这些资源的分配更公平那么一点点。
“我自己读书不成器,看这位夏抱冰小哥爱读书,我就觉得挺有眼缘,想跟大人你求个恩赏,让这个小哥在我罗家的铺子里帮忙打个下手,记个账什么的。平时该上学堂的上学堂。当然,不白要他帮忙,食宿全供,每个月三百文月俸。”罗喜财斟酌着道。
申式南一听,乐了。夏抱冰才识得几个字,哪能记账?不过,就冲那小子的好学,以及诚实的人品,将来还真是个做账房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