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礼之只好无奈叹气,这孩子到底还是出身贫苦了些,连首辅大人的客套话都没听出来。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应当不至于怪罪他的无礼。
闵悉也只吃了一个红薯,便没再继续。他看对面的陶礼之,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一般。再看身边的云霁,他也正襟危坐,十分恭敬。
闵悉的视线没有停,往上边看过去,首辅大人没穿官服,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身上则裹着黑色貂裘,倒是一点不低调。
闵悉记得张居正死后被弹劾抄家的理由之一,便是生活奢靡。张居正出身只是普通军户,并没什么家底,至于后来为何生活那么奢靡,肯定不是靠自己的俸禄,自然是下面的人孝敬的。水至清则无鱼,闵悉倒是能理解。
房间里烧着熊熊炭火,并没有让人觉得多冷,但这么干坐着,确实很无聊,不过见的是大明的二把手,干等也是应该的。
闵悉环顾四周,把房子上上下下都看过了。发现门窗紧闭,并无通风之所,便起身,打开门,换一换里面的空气。
陶礼之和云霁来不及制止他,就看见他已经起身离开了,以为他是要去上茅房,结果他就只是把门打开,然后在门边待了一会,又把门关上了,回到座位上又重新坐下。
上位的首辅大人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刚阅完的奏折放下,看向闵悉:“你方才是想出去吗?”
闵悉赶紧说:“回大人话,草民并不想出去,只是见室内燃着炭盆,门窗又紧闭不通风,担心炭中毒,便开门换了一下气。”
“炭中毒?”首辅大人好奇地问。
闵悉解释道:“是,如果密闭空间中烧炭,会产生一种无色无味的有毒气体,有毒气体过多时,人会在不知不觉窒息身亡。”
“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闵悉看了一眼云霁,后者也正紧张地看着他,闵悉不慌不忙答:“回大人话,草民是在欧罗巴游历期间听闻的。”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云霁都不会揭穿自己。
首辅大人闻言略一沉思:“怪道每年冬天,常会出现人莫名在睡梦中死去,恐怕就是烧煤炭取暖的缘故。解法便是通风吗?”
“正是,烧炭取暖的房间必须要留有通风的缝隙或窗口,保证煤炭充分燃烧,才能不产生有害气体。”闵悉说。
“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
闵悉恭敬回:“回大人话,草民叫闵悉,家住应天府句容县。”
“便是你们从欧罗巴带回了番薯、包米和洋芋,还有一艘盖伦船?”首辅大人指着桌上的东西问。
闵悉说:“是草民和义兄一起带回来的。买船的钱,我也只出了一小部分,大部分是义兄云霁出的。”
首辅大人轻笑点头:“你们是如何想到要把这些带回来的?”
“民以食为天,草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对能吃的东西都感兴趣。听闻欧罗巴从新大陆带回了当地的粮食作物,还很高产,草民便想都带回大明来。若是大明粮食富足,那么天下像我这样出身的孩子,将来便不会饿肚子了。”闵悉认真道。
首辅大人闻言喃喃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小友这境界,已经赶上诗圣了。”
陶礼之和云霁都看向闵悉,眼中流露出喜色,能得首辅如此称赞,那是何等的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