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仙小心翼翼回答:“上神若喜欢,此锦可更名为真霜锦。”
凶神摇头,他像是在和织仙说话,又像是在和遥远的远方某个人对话:“不必,她既不知道改名,那这改名也就毫无意义了。”
织仙听出凶神三句话不离冰神银姬,但是,织仙玲珑心肠,并不戳破。
凶神出神地望着幻霜锦,他忽然想起以前自己在东海之滨,和冰神银姬一起喝酒,那日冰神银姬穿的就是这样的衣物,只是上面绣了些霜雪似的花叶。
凶神忽然说:“这样的幻霜锦,你是否还能织成?”
织仙回:“可以。”
“能加上一些新的花纹?”
织仙答:“上神想加什么都可以。”
小主,
凶神这才正眼看她,问:“你叫什么?”
织仙仍然恭敬回应:“小仙乃织仙,名唤鸳梦,听凭上神吩咐。”
仙的品阶的确比神明低,因为神明修炼的时常和天赋、劫难都比仙严苛得多。
凶神颔首:“好,织神,今后这段时间,你先随本尊去往魔渊,听凭吩咐,其余本尊不吩咐你的时间,你自可完成你织神的职责。”
织仙心中生喜,害羞地说:“上神高看小仙了,小仙不过一介编织锦缎的普通女仙而已,哪里敢妄称织神的名号呢。”
凶神却对织仙的卑微不屑一顾,他嗤声道:“反正都是在天地之间做些纺织的事,这就够了,就算真的织神,他能做的又能比你多什么呢?你既然和他做一样的事情,那本座便可以叫你织神。”
世无织神,所以织仙做的一直是织神的职责。
织仙便受了这个称呼。
之后,织仙便随凶神去了魔渊。
凶神去了魔渊便一直深居简出,除开去行使凶神的职责外,任何事情、任何人神都不见。
能离他稍微近一些的,唯有织仙。
织仙在魔渊,不知是有意无意,她的穿着更少了那些粉色桃色般亮丽的色彩,反而还用冰蓝色、霜雪色,头饰也越发精简。
从某种角度来说,织仙和冰神银姬,越来越像了。
原来只是三分像,现在足有五分。
现在,软软弱弱的小织仙敢冒着凶神四溢的神威,一直徘徊在他的身旁,有时干脆就在这架起天梭,织出一段段轻云晚霞样的丝锦,就像祥云。
凶神不想也无意去管她,只要织仙织出越来越多的幻霜锦就行。
有时凶神睡过去了,织仙便悄悄徘徊在他周围,拄着下巴看着他,若是有想沾沾上神神光的魔兽偷偷摸过来,飘挂起的神缎便会将其驱走,让凶神睡得安稳些。
可是,哪怕织仙已经做得很好了,她面面俱到,连魔渊里的魔道侍神都无从指摘她。
连魔道侍神们都想,魔渊难道要多一个女主人了吗?一个修为低微的织仙,虽然实力不高,但是上神喜欢就好。
可是,无论织仙做得多么好,凶神还是只需要她给自己编织幻霜锦。
凶神一闭眼总还是会想起冰神和她怀里的巫族少主。扶桑神树发生的一切至今还历历在目,嫉妒、不甘像蚁虫那样撕咬啮啃着他的心。
有时凶神觉得那不过是一场梦,他其实还睡在和银姬打完后的神山上。
她见自己睡得太久了便会下来看看他,这时只要他一睁眼就会看见她冷若冰霜的脸。
于是凶神睁眼了,他确实看到了一张美貌绝伦的脸,但不是冰冷的,她天真、动人、明丽,很温暖,像蜡烛。
可凶神不高兴,他想看见的是冰霜而非太阳。
梦境残留的痛苦,让凶神惊觉一切为梦,就像是他仓库里快堆积不下的幻霜锦一样,都是幻。
眼泪,从凶神眼角滑落下来。
这是凶神第一次哭,魔族没有眼泪,哪怕是凶神幼年时都没有哭过,这么多年,凶神流过血,独独没有流过泪。
看见凶神的泪,织仙慌了神,手忙脚乱去擦凶神的眼泪。
她低着头、着急的样子很像冰神银姬的脸,一想到冰神银姬好像在给自己擦眼泪,凶神便忍不住微笑。
他抚上自己的脸颊,有泪,也有笑。
这是什么磨人的情感?凶神不懂,魔族只擅长厮杀,不擅长情爱,那是人族才该擅长的东西,他一个魔中至尊,怎么可能懂呢?
连玉昭霁都摇头,这时凶神心中的苦,和他那时简直一模一样。
或者说,比他更苦,至少希衡没有舍命去救别的男子,那轮长月,始终高挂夜空,玉昭霁才能从彻夜的寂寞和痛苦中苦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