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鲛绡帐内,天武皇帝气息奄奄,屋外传来隐隐约约、如泣如诉的哭声。
天武皇帝原本半昏半醒,也被这哭声惊醒,强行撑开眼睛,想要张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喉咙中痴缠着血和热,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一代强权独揽的皇帝,到了暮年时分,也和普通人一样。
幸好,屋内侍立的小太监听到了天武皇帝的动静,连忙掀开帐帘,探头进来:“陛下,您醒了?”
“怎么是你?”天武皇帝看清来人,龙颜顿时不悦,“刘康呢?”
刘康就是天武皇帝的大太监,以往,这个大太监最是体贴会来事儿,面面俱到,把天武皇帝伺候得特别舒坦,天武皇帝的嗓子眼儿动两下,刘康就知道是给他端几分烫的茶水。
这么个人,年纪也不小了,可天武皇帝每次睡觉醒来,第一眼看见的都一定是刘康那张脸。
刘康精啊。
他不舍得放权,哪怕他自个儿收了许多的小徒弟,围着他捧着他,但是,他也舍不得这些小徒弟在天武皇帝露太多次脸,抢了他的圣宠,夺了他的饭碗。
但现在,刘康去哪儿了呢?
小太监低眉顺眼回答:“师父他给陛下端药去了。”
“胡说八道!”天武皇帝怒喝,他重重在床边一拍掌,整张床都被拍得咣当作响,他的手掌发麻发红,气得双眼晕眩,险些栽倒下去。
小太监连忙扶住他,吓得声音都变了:“唉哟,陛下,您生气您怎么打奴才骂奴才都成,您要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您的龙体关乎着江山的千秋万代,多少人盼着陛下您赶紧好起来呢。”
“盼着朕好起来?”天武皇帝眼里闪过阴冷和愤怒,“朕看,他们是恨不得朕去死,好遂了他们的心愿!”
这话实在是说得太重了,小太监害怕得跪下去,以头抢地,不敢抬头,身子畏惧得蜷缩成一团。
小太监的反应,让天武皇帝格外满意。
他好像能从这个小太监的反应中,汲取自己的威势,佐证自己这个皇帝还仍然让人惧怕,掌握着他人的生死。
权力,是最好的提神药。
就像许多一把手、二把手,在位置上时都神采奕奕,不输年轻人,可一到退下来后不久,便一身是病。
天武皇帝深深地、满足地吸一口气,好像在吸收空气中的畏惧,来作为自己的养分。
小太监更加不敢抬头,天武皇帝却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孔,如春风化雨般轻缓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小太监不知为何他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惴惴地稍微抬头,看了眼天武皇帝的眼风,又赶紧低下头去。
天武皇帝笑得更加爽朗:“你是个一心为主的忠奴,记挂着朕的身体,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忠奴。你师父刘康……”
天武皇帝面上的阴冷一闪而逝:“刘康现在想必不知在朕的哪个儿子那里钻营吧,朕还没倒,他就提前想着给自己找下一个靠山,把你留在这里,朕看,他这个大太监的位置也不必做了,今后,就换成你吧。”
小太监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不知怎么的,他心底虽然有喜意,但也有许多惧怕。
小太监连忙磕头请辞:“陛下,奴才没有资历,怎么敢擅居高位?”
天武皇帝沉声,以不容置喙的语气:“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对了,传旨下去,总管太监刘康,擅离职守,结交异党,其心可诛,即日拉去午门斩首示众!”
小太监的脸色变了,他虽然也想坐上总管太监的位置,但是也没想到他的师父,就因为一次没有在天武皇帝跟前伺候,就落得个死的下场。
但小太监管不了这事儿。
太监,做到了头也就是刘康那样的位置。
太监的一切权柄都来自于皇帝,说得好听一些,是首领太监,是宫殿总管,说得不好听一些,不过就是得脸些的奴才而已。
小太监也只能看着自己的师父被下旨杀死,他弯着腰,低眉顺目,要出去传天武皇帝的旨。
天武皇帝忽然又叫住他:“等等,你再让外边那些宫妃全都回去,天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他皱眉,略略沉吟一下,又说,“把庄妃、宁妃、吉妃留下,让她们在殿内侍疾,还有其余那些……朕想不起名字了,你便传旨,凡是膝下有子女的嫔妃,都留下来,朕要和她们商讨儿女之事。”
小太监低眉顺眼:“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