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

于是,尤氏一行人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窗户下面,只听见里面有人高声谈笑,夸赞之声此起彼伏,可也夹杂着不少骂骂咧咧、抱怨生气的声音。 原来,贾珍最近因为守丧,不能随意出去游玩享乐,也听不到戏曲音乐来消遣,觉得无聊至极,就想出了一个解闷的法子。白天的时候,他以练习射箭为借口,邀请了各世家的子弟以及一些富贵亲友来一起比赛射箭。他还说:“只是漫无目的地乱射,一点好处都没有,不但不能提高射箭水平,还会把姿势弄难看了,必须定个惩罚的规矩,再赌点东西,这样大家才有努力练习的动力。”于是,在天香楼下的箭道里立了箭靶,大家约定每天早饭后就来射箭。 贾珍不想自己出面组织,就叫贾蓉来做这个局的主持。

来的这些人都是世袭的公子,家里都很有钱,而且又都是年轻人,正是喜欢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大家商量后决定,每天轮流做东请吃晚饭,这样一来,每天来射箭的人就不会只让贾蓉一个人破费。于是,每天都是杀猪宰羊,屠鹅杀鸭,大家就像在临潼斗宝一样,都想炫耀自己家里厨子的手艺好,做的菜美味。不到半个月,贾赦和贾政听说了这件事,他们不明就里,反而觉得这才是正事,认为读书既然耽误了,那武事也应该学习,况且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有武职的荫庇。于是,两处就命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在饭后过来跟着贾珍练习射箭,练完了才允许回去。 可贾珍的心思根本不在射箭上,过了一两天,就渐渐以需要休息手臂、养力气为由,晚上要么玩玩骨牌,赌个酒钱,后来逐渐发展到赌钱。到现在三四个月过去了,竟然一天比一天更热衷于赌博,而不是射箭了。

他们公然斗纸牌、掷骰子,开设赌局,夜里也赌起来。家里的下人也借此能得到一些好处,都巴不得这样,所以这赌博的风气就越来越盛,外面的人却一点都不知道。 最近,邢夫人的亲弟弟邢德全也特别喜欢赌博,所以也参与其中。还有薛蟠,他向来最喜欢送钱给别人,看到这种情况,自然十分高兴。

这邢德全虽然是邢夫人的亲弟弟,但他的为人和行事风格却和邢夫人截然不同。邢德全只知道吃喝玩乐,赌钱宿娼,花钱大手大脚,对人也没有心眼,喜欢喝酒的人他就喜欢,不喝酒的他就不去亲近,不管是主子还是仆人,他都一视同仁,没有贵贱之分,所以大家都叫他“傻大舅”。薛蟠则是早就出了名的呆大爷。今天,他们两人凑在一起,都喜欢玩“抢新快”这种爽利的赌博游戏,于是又约了另外两家,在外间的炕上玩起了“抢新快”。 另外还有几家在屋子中间的大桌子上打公番。里间则有一些比较文雅的人,在玩抹骨牌和打天九。在这里服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成年男子是不能到这里来的,所以尤氏才能偷偷地到窗外偷看。

赌局中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娈童,专门负责斟酒侍奉,他们都打扮得十分精致,如同粉雕玉琢一般。今天薛蟠第一局输了,正没好气,幸好掷第二张牌结束后,算下来反而赢了,一下子就来了兴致。贾珍说:“先停一停,吃点东西再接着玩。”接着又问另外两处的情况。里间打天九的人已经算好了账,等着吃饭。打公番的还没结束,不愿意先吃饭。于是大家各忙各的,先摆下一大桌饭菜,贾珍陪着一部分人吃,让贾蓉在后面陪着另一拨人。 薛蟠玩得兴起,就搂着一个娈童喝酒,还让他拿酒去敬邢傻舅。邢傻舅输了钱,心情不太好,喝了两碗酒,就有了些醉意。他看到两个娈童只围着赢家转,不理会输家,生气地骂道:“你们这些小子,就知道攀附有钱有势的人。天天在一起,谁的恩情你们没沾过,就因为我这一会儿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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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以后你们就再也没有求到我们头上的事了?”众人见他带着酒意,连忙说:“确实是这样,他们的风气太不好了。”于是喝令:“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早就熟练了这种应对的套路,赶忙跪下敬酒,说道:“我们这一行的人,师父教的就是不论和谁关系远近、感情厚薄,只看谁当下有钱有势就去亲近谁;就算是活佛神仙,一旦没了钱势,我们也不会去理会。况且我们年纪小,又干这一行,求舅太爷您体谅我们,饶过我们这一回。”说着,就举着酒杯,膝盖着地跪下了。 邢大舅心里虽然已经软了下来,但还是故意装作生气不理他们。众人又劝道:“这孩子说的是实话。老舅您向来是懂得怜香惜玉的,怎么今天反而这样了呢?您要是不喝这酒,他们两个可怎么起来呢。”

邢大舅实在撑不住了,就说:“要不是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我才不理他们呢。”说着,就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让人斟了一碗。这邢大舅喝了酒,勾起了往事,借着醉意说出了心里话。他拍着桌子,对贾珍感叹道:“也怪不得他们把钱看得那么重。好多出身世宦大家的人,一提到‘钱势’这两个字,连骨肉亲情都不认了。老贤甥,你知道我昨天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的事吗?”贾珍说:“没听说。”

邢大舅叹了口气说:“还不就是为了钱这个混账东西。钱这东西,真是厉害啊!” 贾珍深知邢大舅和邢夫人关系不好,邢大舅每次都会因为被邢夫人嫌弃而心生怨言,于是劝道:“老舅,您也太不节制了。要是您一直这么花钱,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够您花的。”邢大舅说:“老贤甥,你不了解我们邢家的情况。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不懂世事。我母亲有三个女儿,只有你令伯母年纪大,先出嫁了,我们家的一分家私都被她把持着带了过去。

如今二家姐虽然也出嫁了,但她家的日子也很艰难,三家姐还在家里,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是由这里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来要钱,又不是非要你们贾府的钱,我们邢家自己的家产就够我花了。可无奈我根本拿不到手,所以有冤都没地方说。”贾珍见他酒后唠叨个不停,担心被别人听见不好,连忙找话来劝解他。

外面的尤氏等人把里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便悄悄对银蝶笑着说:“你听到了吗?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在抱怨她呢。亲兄弟都这么说,也就怪不得其他人了。”她还想继续听下去,这时正好打公番的人也停下了,准备喝酒。其中有一个人问道:“刚才是谁惹老舅生气了,我们都没听明白,快给我们说说,让我们评评理。”邢德全见有人问,就把两个娈童只搭理赢家不理输家的事说了一遍。一个年轻的纨绔子弟说:“这么说,确实挺让人恼火的,也难怪舅太爷生气。我倒要问问你们两个:舅太爷虽然输了钱,但又没输别的东西,怎么就不理他了呢?”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大笑起来,连邢德全也笑得把饭喷了一地。尤氏在外面轻轻啐了一口,骂道:“你们听听,这群没廉耻的小混蛋,这才刚喝了点酒,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要是再接着喝,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呢。”说着,她就进去卸妆准备休息了。到了四更天,贾珍才散了赌局,前往佩凤的房间。 第二天起床后,就有人来禀报西瓜和月饼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分派送人。贾珍吩咐佩凤说:“你请你奶奶看着把这些东西送出去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佩凤答应着去了,然后回来告诉了尤氏。尤氏只好一样一样地分派下人把东西送出去。过了一会儿,佩凤又来说:“爷问奶奶,今天出不出门?说咱们家还在守孝,明天十五不能过节,今晚倒是个机会,可以大家应个景,吃点西瓜、月饼,喝点酒。”尤氏说:“我不太想出这个门。

那边珠大奶奶又生病了,凤丫头也病倒了,我要是再不过去,就更没人照应了。而且我也没什么闲工夫,应什么景啊。”佩凤说:“爷说了,今天已经推辞了其他人,一直等到十六才会有活动,好歹一定要请奶奶去吃酒。”尤氏笑着说:“他请我,我都没东西还席呢。” 佩凤笑着离开了,不一会儿又回来笑着说:“爷说,连晚饭也请奶奶去吃,让奶奶好歹早点回来,还让我跟着奶奶一起去呢。”尤氏说:“这样啊,那早饭吃什么?快点吃完,我好早点走。”佩凤说:“爷说早饭在外面吃,让奶奶自己安排。”尤氏问道:“今天外面都有谁啊?”佩凤说:“听说有两个从南京新来的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说话间,贾蓉的妻子也梳妆好了来拜见尤氏。

没过多久,饭菜就摆上了桌,尤氏坐在上座,贾蓉的妻子在下座陪着,婆媳二人吃完了饭。尤氏便换了身衣服,又回到荣府,直到晚上才回去。 果然,贾珍煮了一头猪,烤了一只羊,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和各种果品,多得数都数不清。在会芳园的丛绿堂中,孔雀屏风展开,芙蓉褥子铺设整齐,贾珍带着妻子和姬妾们,先吃了饭,然后又喝起酒来,开开心心地赏月玩乐。到了一更天的时候,真是风清月朗,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银色的光辉笼罩。贾珍想要行酒令,尤氏便让佩凤等四个人也都入席,在下面一溜坐下,大家猜枚划拳,喝了好一会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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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有了几分醉意,越发高兴起来,就让人取来一竿紫竹箫,让佩凤吹箫,文花唱歌。文花的嗓音清脆娇嫩,那歌声令人陶醉不已。唱完歌后,大家又继续行酒令。 差不多到了三更天的时候,贾珍已经有了八分醉意。大家正忙着添衣饮茶,换酒杯重新斟酒,突然听到那边墙下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大家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顿时都感到害怕和疑惑。贾珍赶忙大声呵斥,问道:“谁在那里?”连着问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尤氏说:“说不定是墙外边家里的人。”

贾珍说:“别胡说。这墙四周都没有下人的房子,而且那边又紧挨着祠堂,怎么可能有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风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越过了墙。隐隐约约还听到祠堂内的槅扇开关的声音。顿时,大家都感觉到一阵阴森森的气息,比之前更觉得寒冷。月色也变得惨淡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明亮。众人都吓得毛发倒竖。贾珍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一半,虽然比其他人看起来镇定一些,但心里也十分害怕和疑惑,一下子就没了兴致。勉强又坐了一会儿,就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八月十五了,贾珍带领着众子侄到祠堂去举行朔望之礼。

他们仔细查看了祠堂内部,发现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怪异的迹象。贾珍觉得可能是自己喝醉了产生的错觉,也就没有再提这件事。行礼完毕后,他们依旧把祠堂的门关上,看着锁好。 贾珍夫妻到了晚饭的时候才前往荣府。只见贾赦、贾政都在贾母的房间里坐着聊天,逗贾母开心。贾琏、宝玉、贾环、贾兰都在地下站着。贾珍来了之后,一一和他们见了礼。说了几句话后,贾母让贾珍坐下,贾珍这才在靠近门的小凳子上坐下,挺直身子,侧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