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京王摇了摇头,制止刘辉继续说下去:“不必多言,大汉开国一千四百余年,有寿终正寝的安京王,有马革裹尸的安京王,有被俘自裁的安京王,陛下可曾见过有苟且偷生的安京王?”

长剑带着剑鞘刺入铺就皇宫地面的青石砖中,安京王抬头遥望太庙,面容上是和他六十年前第一次斩杀异族时无异的铁血,这种铁血不仅没有随着岁月的积淀变得柔和,反而更加锋芒毕露。

他的话语中只有无边的战意:“生不能杀敌保大汉平安,致使大汉在我为安京王一代覆灭,我若苟活,有何颜面去见历代先王先皇,有何颜面去见大汉泱泱子民!”

安京王的身上浮现出一股英雄迟暮的悲壮,这种气氛迅速感染了所有的皇族子弟,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的体内积蓄着安京王带给他们的力量。

这种真实存在的意志力量令他们能够发挥出远超自身的战斗力,就算异族的战刀即将斩断大汉的龙脉,他们也必将付出百倍的代价。

刘辉无言,就这样默默地看着皇族子弟们整装齐备,操练战斗,哪怕大汉的皇族子弟从未懈怠武艺,哪怕每一位皇族男子都是弓马娴熟,有这一刻钟的临阵磨枪,也好过毫无准备的一腔热血。

当皇宫的警钟响起,代表着入侵者突破了皇宫的大门,安京王集合子弟,踏出皇宫内庭。

“陛下,我等今日以身殉国,但大汉绝不会被湮灭于史册!”

安京王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奔赴战场杀敌,刘辉知道,就像自己是大汉的最后一任天子一样,离去的老者也会是大汉最后一任安京王了。

刘辉坐在龙椅上,偌大的朝堂只有他和寸步不离的老奴两人。

“这就是我大汉的文武百官,这就是所谓有经天纬地之才,一言可决万民生杀的三公九卿。”刘辉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确切地说是整整十年没有笑过了。

现在他却被空无一人的朝堂逗笑了,被文武百官的行为逗笑了。

在异族尚未围城之前,朝堂上如同集市一般热闹,有言割地求和、暗通异族者,有言东迁都城、搜刮金银者,当然也有言死战到底、誓不退缩者。

当异族完成对安京城的合围后,前两者一则逃之夭夭,二则卖国求荣,后者则均已战死。

想刘辉初登基之时,朝堂上鱼龙混杂,是非忠奸难辨,现在却是一目了然。

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老奴,刘辉不记得老奴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自己的了,自他记事以来,当时还正值壮年的老奴便服侍左右,几十年来早已习惯身后跟着这么一个影子。作为天子,刘辉从来没有时间去思考身边的事情,反而是现在,黄昏前最后的时刻,不必再忧虑朝政的刘辉第一次正视了自己。

“......”当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刘辉才发现,他似乎并不知道老奴的名字。

服侍了刘辉数十年的老奴就像会读心术一样,在刘辉刚刚转过头来的,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说道:“老奴没有姓名,老奴存在的意义就是服侍陛下。”

老奴也是皇宫中特殊的存在,天子的贴身侍者向来只有一人,如同安京王一样,天子侍也是一脉单传,老天子侍需要搜罗合适的孤儿,将其中一人培养为下一任天子侍,在老天子侍死后,新的天子侍就会代替老天子侍站在天子身后。

刘辉闻言,思虑再三,缓缓开口:“最迟到今天日落之前,我就不再是大汉的天子了,之后也不会再有大汉的天子,天子侍也不复存在了。”四下无人,刘辉也不再用天子的自称了,“我的房间,有一条专属天子的暗道,你知道在哪,拿上你需要的东西走吧,隐姓埋名,别再回安京了。”

老奴一动不动。

刘辉又不知如何开口了,在这个大脑完全放空的时候,他反而回忆起了一些早已忘却的童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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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由了。”刘辉站起身,面对老奴,“我赐你刘姓,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天子侍了。”

老奴抬起双眼,和刘辉对视,那深邃的沧桑令刘辉不禁气息一滞。从大汉开国传承至今的天子侍,和安京王同等的历史,又有谁知道他们有怎样的底蕴。

老奴向刘辉跪倒,叩首深深一礼,等到刘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老者已经消失不见。

大汉天子终于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

大殿的屋顶中央,技艺高超的匠人们镂空出了可以通过阳光投影到地面显示出时间的样式,刘辉略微扫了一眼,便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皇宫的报时钟已无人敲响,贵为天子此刻也需要自己去判断时间。

还有两个时辰吗?

刘辉默默地走到龙椅旁边,右手一侧摆放着自从他登基以来就一直摆放在那,甚至都没有出鞘过的尚方剑。

时间还早,就这样干等着也是煎熬,不如练练早已生疏的剑法吧,说不定临死前还能手刃几个异族。刘辉有些自嘲的想着,他当然知道对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给他还手的机会,战死的大汉天子和被擒杀的大汉天子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剑柄一入手,刘辉只觉得沉重和生疏,他大约有十几年未曾锻炼过武艺了,要是比起剑法,只怕是连皇族中的一些小辈都不如了。

缓缓将剑抽离剑鞘,没有想象中那种金属摩擦的铿锵声,大殿采光极好,但剑身入眼的那一刻,锋锐的寒芒还是让刘辉的双目产生了光敏导致的眩晕。

作为天子的御剑,尚方剑保持着大汉最高的锻造水准,每一代天子的尚方剑都会在天子死后随之入灵柩,作为最贴身的陪葬宝物之一。

刘辉仔细端详着手中雕刻华丽的尚方剑,心中暗道自己刚才怎么没想起它来,若是让老奴将此剑一并带出就好了。

“在我手中,你却要随我一同背负这亡国之名,也算是无妄之灾了。”并指拂过剑身,刘辉感觉到尚方剑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否是这近乎通灵的宝剑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哀意。

回忆着儿时宫中某位禁卫统领教导的剑法,闭上双眼,手腕、脚尖、腰身,一切发力的要点皆随心而动,剑锋上下舞动之间,隐隐有龙腾之势。

不知不觉间,刘辉的剑已经脱离了他曾经学过的任何招式,手中尚方剑身竟真的浮现出一条金龙的虚影。龙影游走之形,恰如刘辉脚下步伐,这一刻,尚方剑作为天子御剑的潜能才真正显现出来。

大汉一朝五十七位天子,五十七柄尚方剑,真正如刘辉手中这柄觉醒的也不过个位数,而且都是在天子御驾亲征,亲身杀敌的战场上,刘辉的这柄尚方剑,在天子第一次持之便水到渠成地觉醒,真可谓前无古人,而且因为大汉的覆灭,也将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