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要经过廷推,太监权势再大,也未必帮上忙。
这次廷推阁员,朝臣不肯推焦芳,搞得正德十分恼火,除了焦芳人缘不好外,交结太监也是个原因。
康海没有向候见的官员瞧一眼,目空一切站在那儿。
风吹在身上,他瘦弱的身子,几乎挂不住一袭青袍。
葛儿听说过康状元许多奇闻奇事,却没有想到他像个落魄书生。
康海年轻时生性浪荡,整天往窑子里跑,有一回连夫人也不要了。
他夫人是个好女人,康海不要她,仍然尽心侍奉公婆,有什么好吃的就先孝敬他们。
那时候康海还是秀才,武功教谕赵老爷子,嘉靖年间大学士赵贞吉的父亲,知道后将他狠狠训一顿。
康海后来考中状元,据说跟那次训诫不无关系。
葛儿正在胡思乱想,刘瑾的公鸭嗓子一路响出来。
“状元公差人说一声,刘瑾登门拜访才是。”
那伙官员上前打招呼,刘瑾瞧也不瞧一眼,拉着康海旁若无人进去了。
葛儿顿时冷了半截,刘瑾分明见到他,可像不认识似的,眼光一扫而过。
葛儿心想惨了,莫名其妙得罪刘瑾,在宫中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惶惶不安,约摸又过半个时辰,刘瑾才让人传他进去。
葛儿进去时,刘瑾、康海和张文冕正在厅堂上喝酒。
刘瑾和张文冕用的是小盅儿,康海用的是大杯子。
葛儿才进去,康海捧着大杯子咕咚咕咚灌一大杯老白干,看得直替他反胃。
康海放下杯子,一双枣红的眼睛有点发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品味肚子里的美酒。
葛儿以为他接下来该评评美酒的味道,没想到他振衣而起,向刘瑾拱拱手说:
“打扰刘太监,告辞了!”
刘瑾和张文冕送走康海后折回来,得意洋洋说:
“这才是真名士哩,张永说他们保定人如何如何,跟状元公一比,全都是欺名盗世之徒。”
抬头见葛儿还站着,便阴阳怪气又说:
“站着干什么,要请你坐吗?”
葛儿没敢吭声,忍着泪水坐下来。
张文冕说:“恭喜相爷,康状元开个好头,翰林院很快会为相爷所用。”
刘瑾笑容可掬。
“都是张先生出的好主意,让咱家懂得礼贤下士。只是康状元这次为李梦阳求情,不见得诚心拜访吧?”
“他是诚心的。但是不是为李梦阳就难说了。李梦阳胆大包天,坐过两回牢,连国舅爷都敢下手,康状元并不知道他囚禁在相爷府里,照理用不着求情的。学生以为他放不下脸子,找个借口拜访相爷。”
刘瑾喜得眉飞色舞,可没高兴多久就又气恼了。
“翰林院全都是不识好歹的东西,国家将他们当成重臣培养,一旦大权在握,省得什么国家大事呢,不都是祸国殃民的玩意儿?都是他们自视清高害的,得先让他们下地方或部曹历练历练,才是长远打算。”
“能进翰林院都是人中龙凤,恃才傲物原在情理中。食古不化,的确跟历练有关。可祖宗法度,翰林院官员除提拔外,没有下去的例,让他们下去等于剜他们的心头肉,此举得罪面太大不说,也会折了士大夫的锐气,得三思而后行。”
刘瑾叹了一口气。
“祖宗法度也是人定的,习惯就是法度。我现在就缺一个敢于破法度的人,可惜张彩还在病假中,此人在选曹,虽说人品不怎么样,可所作所为连马文升都钦佩,若回朝定能帮咱家改一改左班官的陋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