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南搀着母亲,踉踉跄跄在院子里坐下,准备给打水洗脸,他特地把动作放得很轻,想来是不想吵醒我,或者说,不愿让我瞧见他狼狈的模样。
我大叫不好。
按道理,我应该赶紧躺床上装睡,等第二日一早装作没事一般调侃他:
“你这是撞邪啦”?
但我做不到,因为此刻,我躲在郑知南房间,我等了大半夜就是等他回来。
我故意用墨水,把两只眼窝涂得黑漆漆的,像一只小熊瞎子,再画一个鬼脸,准备好好吓一吓他。
谁让他把我头发全剪了。
眼看郑知南就要回房,我脑子泵机,左瞅右瞅,他卧室空空荡荡愣是没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于是干脆掀起被子躲床上。
……。
我刚来郑家那一会,天寒地冻,我成天做噩梦,于是天天缠着他,要跟他睡一块。
尤其是冬日那一个月,简直太冷了,连一个汤婆子都没有,但是郑知南像一只小火炉,我紧紧贴着他才安心。
只是入了夏,我感觉太热了。
睡觉极不老实,动不动就踢他几脚,让他远一点,他身上太热了。
然后就被他赶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
我听见有人推开了房门,只是良久,我没等郑知南上床,我吓他的心早就淡下去了。
于是一掀开被子,却见郑知南像个小大人般,负手立在窗下,头颅昂得高高的,可是腮帮子一鼓一鼓,侧脸看过去,有晶莹剔透的水光,从他脸上滴落到脖子上。
乖乖,他哭了。
我蹑手蹑脚下床,光着脚踩在地上,慢慢靠近他。
就像那几年,娘亲每次哭时,她总是会把下人都支开,我伸出两只胳膊紧紧箍住娘亲的脖子。她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一点点掉进脖子里,冰冰凉凉。
我如常伸出两只胳膊,从后面箍住郑知南的腰。
他身体一僵,知道是我。
声音闷闷的,咬着牙,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闭上眼,滚去睡觉”。
我“哦”了一声,充耳不闻,继续紧紧箍住他的腰。
我才七岁耶,像个小土豆,两只胳膊也是瘦骨伶仃,身高堪堪到郑知南胸口,我容易吗我?
我把脑袋往他身后蹭了蹭:
“把头昂起来,眼泪还是会掉进肚子里的,我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