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镇兵,辽镇兵,辽镇兵,归去来兮!
“宣大兵,宣大兵,宣大兵,归去来兮!
“蓟镇兵,蓟镇兵,蓟镇兵,归去来兮!
“戚家军,戚家军,戚家军,归去来兮!
三万虎贲,胡不归!胡不归!”
喊了三遍,最后声嘶力竭,跪倒在地,对着浑江叩拜三次,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浑河滚滚流去,几千明军放声悲哭,寒风凛冽,仿佛有鬼魂抽泣。
康应乾拉着乔一琦上前搀扶起刘千总。
活人死人走上回家的路。
装满同袍尸体的牛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吱呀前进。
东路军残兵就跟在马车后面,步履如铁,雪地里留下他们深深的脚印。
昏暗的天空下,辽东原野如地狱幽冥,这支军队无声无息走向黑暗,每个人的脚步却是极为坚定。
这支坚定前行的人马如同一条黑色河流,与浑江流向相反,一路向南奔腾而去。
每天都有无数小溪汇入这条黑色,陆续有些溃兵返回大部队中。
除了力战不支溃退的浙兵,当日最先逃跑的朝鲜兵和湖广兵皆被斩首,他们中很多人溃逃后在周边抢劫百姓粮食,几户人家被溃兵屠戮。
参与抢劫的溃兵人头被长枪高高挂起,由镇抚司举着到各营示众。
刘招孙又给各营战兵补发了这两日的军饷,钱都是从建奴身上缴获来的,还有部分是乔一琦借给他的。
目睹那些溃兵下场,幸存士兵又惊又怕,直到此时,他们才知何为军纪。
士兵们庆幸自己坚持到了最后,没有溃逃。
收到饷银,得到刘千总勉励,这些汉家男儿渐渐升起军人的荣誉感。
康应乾见刘招孙斩杀溃兵数百,杀得是人头滚滚,看的他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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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劝说刘千总不要和丘八一般见识,那些百姓死就死了,溃兵兵打过几次大仗,以后就是精锐了,不能杀。
刘招孙以为,兵士溃逃一次,便有第二次。无故残害百姓,与匪何异!若放过他们,自己就不用带兵了!
“戚帅兵法,军中溃败,除无辜被裹挟者,力战不支者,其余全部斩首!何况他们还敢屠戮百姓!”
“末将心存慈悲之心,但绝不会放过一个该杀之人!便是有一万人违反军纪,也全部斩首!绝不姑息!”
“观古今强军,无一不是以军律严苛着称,人人皆想求生,若今日开了口子,明日这几千人遭遇建奴,必将是场大溃败,大屠杀!”
康应乾微微点头,他知道刘招孙说的都有道理,也不好拿上官架子压他,便不再多说什么。
一边斩杀溃兵,一边补发军饷,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此后,刘招孙在军中威望进一步提升。
三月初九,大军向南继续前行。
他们走的是原路,毕竟走过一次,再走也熟悉。
辽东三月天气寒冷,尸体运回去不会腐烂。
炸膛的火炮被沉进了浑江。
康应乾心痛不已。
若把这些铜铁运去回熔,能铸造成十几万枚铜钱,若朝里面多掺点铅铁,还能铸造更多。
不过若是运送火炮回去,同袍尸体就得丢在这化外之地。
“末将以为,相比十几万枚铜钱,民心士气更为值钱,奴酋之所以能为乱辽东,也是因为他能蛊惑人心,监军不可不察!”
康应乾若有所思点点头,望向刘招孙的眼神开始有些不同。
刘招孙之所以抛弃炸膛火炮,也是因为这些玩意儿在战场上杀自己人比杀死敌人效率更高。
建奴拿去也不敢用。
浑江湍急,后金若不折损个百十号包衣,根本不可能把这些火炮捞起。
刘招孙率兵缓缓朝南前行。
晚上安营扎寨,各营马不解鞍,人不脱甲。
金虞姬穿着鸳鸯战袄,头戴明盔,扮做家丁跟在左右。
朝鲜美姬目睹几场血战,已把刘千总看做是少年英雄,觉得他必能为自己报仇,于是渐生爱慕之心。
浑江江畔,星垂原野,血红的月亮静静注视大地。
三月的辽东寒风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