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成建制的抵抗已经被击碎,北岸上千名火铳兵、刀盾手、辅兵匆忙向城墙方向退却,最后两百多名长枪兵负责殿后,他们组成薄薄三层阵线,勉强挡住潮水般涌来的数万流贼,兀自死战不退。
“杀!”
程亮猛地刺出一枪,枪出如龙,迎面冲来的一个年轻流贼惨叫一声,捂住自己脖颈,鲜血从手指空隙汩汩流出,不等流贼咽气,便被蜂拥上前的流贼踩在脚底。
程亮收回枪头,稍稍蓄力,便再次刺出,顺手又带走一个流贼生命。
“程军长!!你咋还没走?”
训导官黄友伦举起装填好的燧发短铳,猛地扣动扳机,轰一声响,巨大的后坐力撞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十步之外,一个张弓搭箭的老贼被击中脑门,脑浆崩裂,倒在地上。
“咱是开原老人,护着中军大营,皇上的兵快死光了,咱不上,谁上?”
程亮气喘吁吁,奋力想要从拔出枪头,枪头却被骨头缝卡住拔不出来,他着急望向前方,抡起短斧奋力朝前扔出去,一个满脸横肉的流贼被飞斧劈中,消失在一群奔走的人影中。
“好,老伙计,咱哥俩今天一起守住这道沟,护住武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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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火炮持续亢奋的嘶吼,炮弹如冰雹般倾泻在黑压压的人潮中,一发发炮弹在人群中犁出一道道血槽,滚烫的铁球将流贼躯体打得支离破碎,手脚五脏碎得到处都是,像是在重新组装制作人形玩偶。
不过实心弹的威力并不能震慑住疯狂进攻的流民。
上万流民开始渡河,他们声嘶力竭的大吼,发泄着内心仇恨,他们笑着哭着,面目狰狞。
千万张脸,最后模糊成直冲云霄的愤恨。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流民,以前是安分守已耕田种地的农民。
他们是最狡猾最残忍的人,表面忠厚但最会说谎,不管什么,他们都会说谎!
一打仗就去杀残兵抢武器,朝廷有危难他们就聚众造反,他们最吝啬,最狡猾,懦弱,毒如蛇蝎,他们总是被阴谋家蛊惑、利用——在这个古老国度,从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到太平天国,有几场所谓的农民运动真正是为农民?
但是,是谁让农民变成这样子的?
是官府,是乡绅,是谦谦君子,他们都该去死!
为打仗而烧村,蹂躏田地,恣意劳役,凌辱妇女,敲骨吸髓!
农民要给地主打杂(巡护,兴修,杂忙),逢年过节给地主送礼(冬牲,年肉,芒扫),到了秋收地主却可以获得五成以上多则八成的收成。
地主暴力催租,轻则殴打,重则打死,甚至对欠租农民“破其因囊,剔外肾”。
他们的田地已经荒芜,他们的村庄早已残破,他们的亲人已经饿死,成了别人的食物。
最后,他们的生命,就像这小冰河气候,绝望而冷酷。
即便能活着逃回故乡,这些人也会被饿死,被吃掉。
跟随那个叫闯王的叛贼穿越大半个北中国,一路走到现在,支撑他们的,是兽性,是动物的本能。
现在,他们要将所有屈辱,加倍还给官府,还给取代大明的大齐,还给武定皇帝刘招孙。
“杀!杀官军,杀!杀光他们!”
挡在壕沟前面最后一排长枪兵被疯狂的流民淹没····
胸墙传来一阵尖锐的竹哨,接着是近在咫尺的呼啸声,快要震破高迎祥耳膜,呛鼻的硝烟味呛的这个强壮的流贼差点流泪。
“驴球子,啥子东西!”
高迎祥将脊背弓起,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猫,长刀从他左手换到右边位置。
最后一面黑色虎头旗还在阵地上空烈烈飘扬。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地上遍布开原军尸体。
胸墙后面忽然升起百十支拖着长长尾焰的火箭,火箭发出的亮光照耀得高迎祥快要睁不开眼,他眯着眼望见火箭升至半空,接着俯冲而下,伴随轰轰的爆炸巨响,护城河两岸密集的流贼人群被火球笼罩。
“这又是啥子东西。”
高迎祥没来得及细想,抬头看时,一支火箭径直朝他头顶砸来,高迎祥知道这玩意厉害,连忙起身逃走,可是刚站起身,耳朵嗡一声,只觉热浪从背后袭来,像被人掀了一把,他又摔回到土坑里,下意识的用尸体盖在身上,周围灼热无比,天上掉下千万点火雨,四周响起流贼凄厉的嚎叫。一团团移动的火球惨叫着到处乱跑,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护城河中,在冰与火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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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帝路过王恭厂火药库时,不知因为顾忌天启大爆炸,还是想到了一个人,他决定顺道视察一下火药库。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