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去世后,老康被杨国丈排挤出内阁,职位一降再降,最后成了王恭厂的监工,负责监督地雷炮生产。
这位开原的二把手现在没了品级,连雷匠头都可以对他指手画脚。
在地雷炮工坊车间,武定皇帝见到了阔别多日的康应乾。
康监工两鬓已经全白,瘦了一圈,刘招孙看见他,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
两个月不见,老康竟老成这样了。
屏退左右,刘招孙指着门外大骂,说他岳父不该这般落井下石,武定皇帝当即下旨将康应乾召回身边,继续做他的监军。
康应乾呵呵一笑,没有鼓弄他的地雷炮,也没有领旨谢恩。
武定皇帝的大齐,正如桌面上的火药颗粒,已是四分五裂,成了一盘散沙。
永定门响起神火飞鸦凄厉的鸣叫,又有无数生命跟着火箭一起升入天空。
康应乾沉默不语。
刘招孙道:“今日来找你,算是告别,朕马上就要过去了。”
康应乾放下火药包,开口道:
“陛下,今日之结局,自你当年在开原诛杀乱兵,庇佑商户起,便已注定,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成大事者,不可有仁慈之心。”
“仁慈之心,你说是对你仁慈吗?”
武定皇帝似笑非笑。
他对康应乾已算手下留情,如果不是皇帝出手,老康早被杨镐一派整死。
康应乾冷冷一笑: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臣已是将死之人,死与不死,又有何异?陛下对那群泥腿子,太过仁慈。所以才有今日。”
刘招孙点头。
“陛下厚待流民,厚待百姓,没想最后落得这个结局,可知陛下死后,史官会如何记载你?”
武定皇帝笑说:“暴齐?第二个高欢?”
康应乾补刀:“大齐还比不上北齐,毕竟享国不到半年。”
“哈哈哈,也算历史之最!”
刘招孙大笑。
“康监军言之有理。”
“那么,陛下还有什么打算?想与流贼议和吗?臣可以去见李献忠。”
刘招孙笑声戛然而止,面若死灰。
“兵临城下,城破在即,有什么好谈的,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刘招孙说着,从脖颈上取下一块玉佩,递与康应乾。
“这是义父留给朕的信物,康监军若能逃出生天,将此物带回江西南昌府,还与义父坟前,给他老人家说,小十三的路,走完了。”
康应乾一把拉住皇帝,急道:
“真要当项羽不成!广安门距离王恭厂最近,城外流贼兵力稀薄,突围胜算颇大,只要离开京师,收拢人马,再去辽东,大齐仍有可为。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怕再多一次!”
刘招孙沉默不语,最后道:
“这一退,七年努力艰辛付之东流,再入关比登天还难,自萨尔浒以来,战事延绵不绝,北方生灵涂炭,一切都该结束了。能和妻儿心腹死在一起,已经知足,不必多说,朕当与将士们同生死!”
康应乾知道刘招孙性格,只得收下玉佩,不再多说。
武定皇帝推门出去,忽听背后道:
“陛下可曾后悔?”
穿越者一脚迈出灯火,一脚停在幽冥,沉默良久:
“两世为人,前生浑浑噩噩,为五斗米折腰,而今王图霸业,美人相随,轰轰烈烈走了一遭,便是最后魄散魂飞挫骨扬灰,也无怨无悔。”
说罢,他带着裴大虎转身离去。
康应乾等武定皇帝走后,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他望着脚下地板,望着地板上露出的一截火药引线,稀疏的胡须微微颤抖,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