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 江 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临安府,后人称其为南宋的都城,只是在宋人撰写的史书中,几乎从未称其为国都,而更多的是以行都代称。但在当时,临安不仅是南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全天下最大、最繁华的都市。难怪金人对这里觊觎已久,临安府的繁荣远胜于北国或是天下间的任何一座城市,即便是比起当今的汴京也要更胜一筹。
如今的“宋”已不再是当年的大宋了,从幅员辽阔到江南一隅,大宋已然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如今的“宋”只是金国的附属国,尽管她看似依然华丽秀美,可也掩盖不了亡国之后苟延残喘的事实。
亡国之耻,对每一个宋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他们不愿承担也不能接受。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整个赵氏皇族尽皆被掳北国,却偏偏留下了康王这唯一的皇室血脉,而他也顺应天意,登上大宝。
金人在占领了中原地区之后,受到汉文化的冲击和影响很大。而随着临时朝廷的建立,大量的汉人涌入,使得南方的广大地区发展越发快速,很快成为了经济文化中心,发达程度远超金国。
正是因为赵宋血统的延续和民族文化的传承,众多文武和大宋百姓都理所应当的认为大宋没有亡,大宋不会亡。此间“宋”即是大宋。
随着韩世忠、岳飞等人的迅速崛起,一些宋人的心中燃起了复我河山的希望之火。他们盼着韩世忠、岳飞们能够驱除鞑虏,直捣黄龙,真若如此,他们便可以堂堂正正的直起腰杆,重做国人。只是,更多的人却是另外的想法。
今年的临安府一如既往地繁华,一大早,街市上就人流窜动,好不热闹。
城中有一条贯穿南北的着名御街,是为“天街”。天街街面十分宽敞,可并排跑下十几乘马车,街长更是足有一万余尺。
街的正中心有一条五彩石板铺成的路,这是专为高宗赵构修建的御道,御道的两侧则是用上好石板砌成的河道,河里种满了荷花。在河岸两旁,满是桃李杏梨杨柳梧桐,绣美如画。
再看天街两边,茶坊、酒肆、食廊、青楼星罗遍地,杂耍、书场、戏社、琴行比比皆是,可谓是店铺林立,买卖不绝,正是“无有一家不买卖者”。
临安府当真名不虚传,盛世空前。只是眼前的这太平盛世正是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否则,这仅剩的一隅江山也不再姓赵了。
讽刺的是这里的人们貌似根本不清楚这粉饰太平的背后是多少鲜活生命的逝去。
临安府距离朱仙镇不过千余里,轻骑三日便到,可两地的境况却有天地之别。眼前的临安府和彼时的朱仙镇如同两个世界一般,形成了鲜明的看似不可思议的反差。
这里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前方刀剑齐舞,血肉横飞,这里街市热闹,买卖兴隆,前方硝烟弥漫,黄沙飞扬,这里的人逍遥快活,无所事事,前方则时刻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这里的百姓对北伐中原提不起任何兴趣,前方的将士却为了哪怕一寸国土而流血牺牲。
两个世间发生的事情不同,两个世间的人亦不同,两个世间所承载的也必然不同。
走进临安府的内城,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红墙绿瓦,气势宏伟,这里被称为行宫,实则就是皇宫。
其实当年南宋建都于临安府,是为陪都。皇宫则以行宫加以改进而成,较之汴京的皇宫简易许多,宋高宗赵构刚刚临位,认为汴京之制侈而不可为训。
可随着偏安日久,高宗渐渐开始享受帝王的生活,对皇宫也不断的修葺扩建。眼前的皇宫朱门华丽,点金缀银,瓦窑四射,光耀夺目。宫内大小宫殿二十余座,各有用责。更有数不清的堂、阁、斋、楼、台、轩、观、亭。在宫城的外围,有诸多皇室园囿,里边奇珍异石,花鸟鱼兽,应有尽有。
虽然此时的皇族血脉不济,可这宫城的气派程度已然超过了当年大宋巅峰时期的皇宫规模。生活在这里的皇宫贵族,尽情游玩享乐,富贵加身,极尽奢华,过着人间仙境的日子。仿佛先祖被掳、国家沦丧、抵抗外敌、恢复中原都与这里毫无关系。难怪诗人林升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题临安邸》。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福宁殿,此刻一个男人刚刚写好了一首岳飞的《满江红》。字迹壮美,笔锋苍劲,实为一幅难得的书法佳作。
他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吹灭了烛灯,起身走到窗前,轻轻的拉开窗帘。以他的身份是不需要做这些的,可是此刻的他不想让人打扰。
也许是整夜没睡的原因,双眼被阳光刺到的瞬间,他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天都亮了,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他用力的伸了伸懒腰,又活动了几下脖子,重新坐了下来。
他反复看着自己方才写好的这幅诗词,默默的朗诵起来:“怒发冲冠……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收拾旧山河……收拾旧山河!哼哼,果然是好诗啊!”此刻他的表情令人难以揣测,是喜?是忧?是怒?真是看不出。
只见他看似平静的望着桌案上放着的一摞子奏折,有张俊的密函,有朱仙镇的捷报,还有众将的联名请战书。
他显得很疲劳和憔悴,于是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自语道:“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满江红……”
倏地,男人的疲惫感似乎一扫而过,他的眼里闪出一道寒光:“好一首‘满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