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士们都是牧羊人,十余万难民聚集在各个难民营内,好似一大群被看管的羔羊。
“羔羊”们大半年里无事可做,百无聊赖的民众如何全体安分守己地待在原处?偷盗之事层出不穷,靠着有限的惩戒,教士们还能将难民的犯罪压制在很低的限度,靠着拿捏食物补给有意无意令整个难民群体维持半饥饿状态,没了力气也就不会作乱,再在民众间布道讲经,劝说所有萌生歹意这安分。
但是现在,有十分之一的难民的身份已经转变,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听兰斯教会的摆布,而是听从安茹伯爵的命令。
难民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注意到新来的伯爵虽然非常年轻,他似乎不把那些衣着华丽的高级教士放在眼里,或者说教士们要对一位金发少年施以礼节。
是伯爵大人命令大家抢收麦子、进山林捕猎,就连很多人合伙儿抢掠法兰克人的村庄,居然也被伯爵大人默许,那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他们的眼睛雪亮但又不够雪亮,有的人注意到军队里的一些奇怪面孔,那些人驻扎在村子里,把控着所有的好房子,且自己年轻的伯爵又为另一个同样金发的年轻人马首是瞻。
两人长相何其相似,他们是兄弟么?
非常微妙的是,数月前曾见过罗斯军队的人都已经被杀,凡是逃亡者摆脱被杀命运,他们对当时的袭击者就仅剩下道听途说的描述。
仅有极少数人,对比那些说法悟出了恐怖的真相,在震惊之余非常识时务地保持缄默。因为大家已经参与到了集体劫掠,所有人与诺曼人犯了同样的罪,多亏了伯爵大人的默许,所有罪责无人制裁。
至于天使的惩罚,谁在乎呢?
五个村庄到处是打谷场,新收获的燕麦、黑麦分门别类放在一起构成粗糙的谷堆,大量男性难民拿着简单制作的链枷疯狂敲打,直至所有的麦穗被击碎。
无论燕麦黑麦都需要脱粒工序,他们利用五个村庄都有的磨坊,尤其是将带皮燕麦碾压脱壳,最后以筛网筛出新鲜麦粒。
新麦都呈现半湿润装填,近日来天气不错,村庄干燥的平地被夯打得很瓷实,最适合集中起来翻晒粮食。于是,一批小孩被组织起来,他们手拿木棍全程顶着晒麦场地,随时驱赶偷粮的鸟类。
自然也有人突发奇想,利用新麦布设陷阱,抓获的一些偷粮鸟成就了当晚的烤鸟肉。
割完麦子的农田里多了一大群附身拾麦穗的妇女,她们体能较弱,倒是组成人墙将散落田地的麦穗捡拾干净,成果汇总下来依旧是可观的。
难民们开始收获新麦,第一批脱壳的燕麦开始煮成麦粥,大家越吃越有力气,未来的收麦心动也更加顺利。他们才不在乎掠夺式收麦的行动对兰斯教会带来了什么打击,他们也不再关注什么圣母升天瞻礼弥撒,反正兰斯城从不欢迎他们,自己也不必为无法参与盛会懊恼。
无论是雷格拉夫收复的一万名难民,还是查理留在城外的军队,合计两万余人参与到针对兰斯城南部地区的农业掠夺。
诺曼人出尔反尔很正常,谁会相信魔鬼的仁慈许诺的。
就是……为何查理王子的军队也成了匪徒?
起初,就连塞金二世与阿克弗雷德宣称会克制军纪,他们已经在自由获得补给,由于一直未被制裁,手段不断强硬,现在也与诺曼人差不太多,除了没有把村庄付之一炬。
在最关键的农忙时期,住在城南的法兰克人拖家带口地向北部迁移,他们都想进入兰斯城避难,向教士诉说自己遭遇的苦难。
起初只有少量难民涌入兰斯城,后来全新的难民潮爆发,这下无论是辛克马尔与埃本都不能坐视不管了。
两位高级教士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的心思全然放在查理的加冕仪式上,且城内居民也非常反感法兰克农民涌入城内。城内的高卢罗马后裔就是鄙夷那些乡下人,因为后者的确是外来者,其身份与最近一年来的难民也差不多,反正都是抢占真正本地人生活空间的他者。
城市大门不对难民开放,哪怕聚集在马尔斯门处跪倒一片者都是法兰克人。
衣冠楚楚的教士端着他们的严肃架子,以最和善的口气说出最残忍的话:“你们遭遇的苦难都是因为你们不虔诚,你们应该向主赎罪。”
教士们的话不可被指摘,聚在门口的难民无话可说,既然这是主的责罚,就当做责罚吧。
法兰克人涌向城市北部的村庄,靠着当地教士的斡旋,混乱局面没有持续发酵。
突如其来的事端搅扰得辛克马尔心神不宁,本来他已经为查理的加冕仪式忙得焦头烂额,岂会因为一群难民的事情分了心神。
他稍稍镇定下来,敏锐的意识到此事的结症压根也不在难民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