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范阳夜宴

“归义军的弟兄们——!跟老子走——!抓大鱼去——!!!”

片刻之后,一支人数不多、却极其彪悍迅捷的轻骑兵,如同出笼的猎豹,卷起漫天烟尘,冲出逻些城残破的西门,朝着西南方那片连绵的群山——狂飙而去!马蹄踏过冻结的血泊,溅起细碎的冰晶,在高原炽烈的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高仙芝收回目光,再次投向脚下这片被征服的王都。硝烟尚未散尽,抵抗仍在零星发生。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稀薄空气,声音冰冷,传遍整个金顶:

“其余各部——!”

“肃清残敌——!整饬城防——!”

“张贴安民告示——!”

“逻些城——”

“…即日起——!”

“…归大唐——安西都护府——辖制——!!!”

“敢有作乱者——格杀勿论——!!!”

雪白的鹰旗,在布达拉宫之巅,迎着高原凛冽的寒风,傲然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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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山以西·无名荒原

寒风依旧凛冽,卷起地上肮脏的残雪和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铅灰色的天幕低垂,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吝啬地洒下些许惨淡的光晕,映照着这片死寂的战场。

几块巨大的岩石沉默矗立,如同亘古的墓碑。岩石围拢的狭小区域内,景象惨不忍睹。冻结的暗红血冰覆盖了每一寸土地,混合着破碎的皮毛、内脏和折断的兵器。十几具狼尸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毙在周围,空气中残留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岩石最深处,两具早已冰冷僵硬的躯体,凝固在最后的姿态中。

巴图背靠石壁,半跪于地,独臂紧握着一柄深深插入冻土的弯刀,如同不屈的战神雕像。身披十数道深可见骨的恐怖创口,鲜血早已流干冻结。

磨延啜仰躺在他身后的狼皮上,空洞的眼神望着苍穹,手中紧攥着半截断裂的金刀。

“嗒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猝然打破了荒原死一般的寂静!由远及近,如同骤雨敲打地面!

数十骑彪悍的拔野古骑兵,如同旋风般出现在荒原的地平线上!他们身披皮甲,挥舞着弯刀,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风霜,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这片死寂之地。为首一骑,竟是一位身着火红狐裘、头戴银饰抹额的少女!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容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英气与明丽,此刻却布满了焦急与惶恐。正是拔野古部可汗之女,阿史那云的闺中密友——阿史那敏!

当她的目光触及岩石下那片狼藉的战场,尤其是看到那尊至死守护的独臂身影和他身后那熟悉的身影时,阿史那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明媚的大眼睛中,瞬间蓄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恐和巨大的悲痛!

“不——!!!”一声凄厉到撕裂心肺的悲鸣,猝然从她口中迸发!她猛地一夹马腹,不顾一切地冲向岩石避风处!战马被浓烈的血腥味惊得人立而起,她却浑然不顾,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踉跄着扑到那片冻结的血泊之中!

“父汗——!巴图叔——!”阿史那敏扑到磨延啜冰冷的身体旁,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那张灰败僵硬的脸庞,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看着磨延啜胸口那致命的刀伤,看着他手中那半截象征着王权陨落的断刃,看着巴图那遍体鳞伤、至死守护的姿态…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紧紧抓住磨延啜冰冷的、沾满血污的手,将脸深深埋在那早已失去温度的掌心,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父汗…父汗…您醒醒…您看看敏儿啊…”

“巴图叔…您答应过…要教我骑射的…”

“云姐姐…云姐姐还在等您回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悲戚的哭声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混合着寒风的呜咽,更添凄凉。随行的拔野古骑兵们纷纷下马,肃立在周围,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幕,看着他们小公主撕心裂肺的悲痛,个个面露戚容,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们默默地摘下头盔,垂下头,向这位曾经威震草原、如今却凄凉陨落的回纥汗王,致以最后的敬意。

许久。

阿史那敏的哭声渐渐微弱,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沾满了血污和尘土。那双原本明媚的大眼睛,此刻红肿不堪,却透出一种被巨大悲痛淬炼过的、如同寒冰般的坚毅。

她轻轻松开磨延啜的手,用衣袖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与污迹。然后,她艰难地站起身,走到依旧保持着守护姿态的巴图身边。看着这位至死守护父汗的忠魂,看着他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阿史那敏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敬意。

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巴图半跪的躯体,深深地、深深地——叩拜下去!

额头重重抵在冰冷、沾满父汗与忠魂之血的冻土上!

再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沾着血污的泥土。她的眼神,却变得异常清明,如同被泪水洗过的寒星,闪烁着刻骨的仇恨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来人!”阿史那敏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冰冷与威严。

“收殓父汗…和巴图叔的遗体!”

“用最洁白的毡毯包裹!”

“小心…抬上马车!”

“还有…”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半截染血的金刀断刃,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沉重:

“这金刀…是父汗最后的尊严…也…带上!”

“我们…”她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仿佛要将这荒原的悲怆与仇恨都吸入肺腑:

“…带父汗…回家!”

“回拔野古!”

“此仇…此恨…”

阿史那敏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字一句,如同誓言般在寒风中回荡:

“…我拔野古部…记下了!”

“…吐蕃…论莽罗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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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李唐…!”

“…血债——”

“…必以血偿——!!!”

寒风中,少女悲怆而决绝的誓言,如同孤狼的长嗥,久久回荡在埋葬了草原狼王的无名荒原之上。

范阳·节度使府邸·夜

范阳节度使府邸,灯火辉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巨大的厅堂内,暖香馥郁,炭火盆烧得通红,驱散了北地深秋的寒意。然而,这表面的奢华喧嚣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躁动与压抑。

主位之上,安禄山庞大的身躯深陷在一张铺着斑斓虎皮的巨大胡床之中。他年近五旬,身躯肥硕如山,层层叠叠的赘肉几乎要从华贵的紫绫蟒袍中溢出来。一张油光满面的圆脸上,堆着看似憨厚的笑容,细小的眼睛眯成两条缝,闪烁着难以捉摸的精光。他一手把玩着两颗硕大的、油光锃亮的铁胆,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身边一名仅着轻纱、体态妖娆的粟特舞姬丰腴的腰肢上。

厅堂中央,数名同样身着薄纱、身段曼妙的粟特舞姬正随着急促的胡旋乐曲,疯狂地旋转、跳跃!雪白的赤足踏在光洁的地板上,金铃叮当作响。薄纱翻飞,春光若隐若现,媚眼如丝,舞姿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挑逗与诱惑。两侧的席位上,坐着范阳、平卢两镇的心腹将领和幕僚:史思明、蔡希德、崔乾佑、高尚、严庄…个个身着锦袍,面前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酒,却大多无心享用。有人强作欢笑,应和着乐曲;有人则眉头紧锁,目光闪烁,不时偷眼看向主位上那位看似沉醉于歌舞的节度使。

一曲终了,舞姬们香汗淋漓,娇喘吁吁地躬身退下。厅堂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炭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和安禄山手中铁胆摩擦的“咯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