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生死荣辱,就在此刻一举。
不能再犹豫,不能再试图辩解细节,陛下此刻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态度!是绝对忠诚的姿态!
他猛地一咬牙,竟不顾礼仪,膝行两步,不是退后,反而是向前,挪到了陈恪身侧稍前的位置,仿佛要以身躯为后者遮挡些许帝王之怒一般。
这个细微的动作,刻意至极,却又在慌乱中显得那么“自然”。
随即,赵贞吉重重一个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抬头时,额上已是一片通红,眼中竟噙着泪光,声音带着一种被误解的巨大委屈和无比的赤诚,朗声道:
“陛下!臣愚钝!臣惶恐!陛下适才所言‘同党’、‘恩师’,臣万死不敢苟同,亦不敢承!”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无比地传入殿内每一个角落:
“臣赵贞吉,乃是嘉靖二十一年的进士!殿试之后,琼林宴上,蒙陛下亲赐酒宴,金榜题名!臣之恩师,唯有皇天上帝,唯有陛下!臣乃是天子的门生!若说同党,臣此生此世,只能是陛下的臣党!只愿做陛下驱使的孤臣、忠臣!除此以外,臣岂敢他属?!”
说到此处,他竟哽咽了一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继续泣声道:“陛下方才之言…‘让同党恩师都站出来’…此非君论臣之道啊陛下!君不密则失臣,陛下此言,实是寒了天下忠臣之心!臣…臣恳请陛下,收回此言!”
这番话,掷地有声,情深意切,将一个“只忠皇帝一人”的孤臣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更是巧妙地将“君不密则失臣”这顶大帽子,以一种看似劝谏、实则指责的方式,反扣回了嘉靖头上。
几乎是赵贞吉话音落下的瞬间,陈恪也立刻深深叩首,声音沉静却坚定无比,接口道:“臣附议!臣本金华乡间一放牛孺子,蒙陛下不弃,拔于草莽,点为首魁,委以重任,恩同再造!臣之忠心,天地可鉴,唯陛下一人而已!方才陛下之言,确有不妥,臣亦恳请陛下收回!”
两人一唱一和,一激昂一沉静,却都将“唯忠陛下”的核心表达得淋漓尽致,更是以“劝谏”之名逼皇帝收回那近乎失心疯的、要将所有人拖下水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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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记名为“绝对忠诚”的直球,配合着赵贞吉那恰到好处的泪光与哽咽,狠狠砸向了御榻之上的嘉靖皇帝。
嘉靖帝明显地怔住了。
他那疯狂而猜忌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愕然与…措手不及。
他预想了无数的辩解、推诿、甚至互相攻讦,却独独没有料到,这两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用一种近乎“死谏”的姿态,来反驳他“你们都有党”的指控,并反过来指责他“君失其道”?
他们…他们怎么敢?!
而且,句句听起来,竟那般…理直气壮?那般…赤胆忠心?
那股被冒犯、被指责的愠怒刚刚升起,却又被两人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只忠陛下”的宣言奇异地抚平了些许。
他仿佛一个鼓足了气要爆炸的皮囊,被破出一个小孔,发出“嗤”的一声漏气响,那股毁灭性的疯狂势头,竟真的为之一滞。
精舍内再次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嘉靖帝胸膛起伏着,目光在赵贞吉那泪光闪烁的“委屈”脸庞和陈恪那沉静坚定的面容上来回移动,手指捻动着。
良久,他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沙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