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自己总惦记着话本里侠客的结局,总琢磨着杂役说的中奖趣事,总回味着麻辣花生的刺激,总想着库房香料的醇厚……这些念头像小虫子,在心里爬来爬去,不得安宁。原来,这些都是心在漏,把聚在丹田的气一点点啃噬掉了。
“心漏了,精气神就像装在漏底的篮子里,永远攒不住。”尹喜的声音带着警示,像敲在铜钟上的木槌,“你练气总觉得丹田空,不是你聚得少,是漏得多。就像往漏篮里倒水,倒得再快,也存不下半滴。”
玄元的脸白了,指尖攥得发白。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用功,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打坐,采药时也不忘练气,可丹田总像个破布袋,怎么也填不满。原来不是袋子不够大,是到处都是窟窿。
“那……怎么才能止住心漏?”他急切地问,声音都有些发颤。
尹喜拿起案上的念珠,递给玄元。紫檀木的珠子被盘得油亮,带着温润的包浆。“数珠。杂念起时,就数珠子,从一到十,再从十到一。别跟杂念较劲,也别怕它,就像看着路过的陌生人,来了,去了,与你无关。”
玄元接过念珠,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珠,试着数了几颗。刚数到五,脑子里忽然蹦出话本里女侠挥剑的模样,神又散了。他懊恼地皱起眉,重新数起,数到七,又想起杂役说的中奖趣事……反复几次,连手心都沁出了汗。
“慢慢来。”尹喜在一旁静静看着,语气平和,“心漏最难止,得日复一日地练。就像补衣服,破了个洞,不是一针就能补好的,得慢慢缝,细细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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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玄元都在练习止五漏。清晨对着朝阳收摄目光,看霞光漫过山脊,不追不赶;走路时听腰间玉佩轻响,杂役再说闲话,只当是风吹过树叶,听过便忘;午饭时,他没再碰油腻的荤菜,只盛了碗白粥,就着一碟腌萝卜,慢慢嚼着,竟尝出了米香里的清甜,萝卜的微辣也变得清爽;呼吸时,专吸带着草木气的新风,库房的香料再香,也只淡淡闻一下,便转身走开;打坐时,他握着念珠,杂念起了就数珠,散了就从头数,哪怕一下午只数清一轮,也不焦躁。
傍晚时分,夕阳把藏经阁的窗棂染成金红色,竹匾里的枸杞在余晖里红得透亮。玄元坐在药圃旁的石凳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进山后,天空从橙红变成淡紫,最后浸成墨蓝。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天好像比往日更蓝,云更白,连空气都清新得像被过滤过,吸进肺里,带着草木的凉香。
尹喜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过来,白瓷碗在暮色里泛着暖光。“尝尝。”
玄元接过碗,舀了一勺。莲子的清香混着冰糖的甜,在舌尖慢慢化开,没有昨日麻辣花生的刺激,却像山涧的泉水,慢慢淌进心里,踏实又安稳。
“感觉到了吗?”尹喜在他身边坐下,声音融进渐浓的暮色里。
“嗯。”玄元点头,低头看向自己的丹田处。那里不像往日那般空落落的,竟有了点暖暖的意思,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气虽不盛,却稳稳地聚在那里,没再漏散。
尹喜笑了,眼角的皱纹在暮色里舒展开来,像水纹漫过石头。“五漏如闸,止住了,精气自然就存住了。修行,说到底,就是学会‘收’,收住眼、耳、舌、鼻、心,才能守住自己的精气神。”
远处传来晚钟的声音,悠远而宁静,在山谷里荡开一圈圈涟漪。玄元握着手中的念珠,指尖划过温润的木珠,忽然明白,修行从不在遥不可及的云端,就在这一点一滴的收摄与守持里——看日出时不贪其艳,听风过时不恋其声,尝粥时细品其甘,闻香时不迷其浓,杂念起时不随其走。如此,气自聚,神自安,道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