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脸生疼。药铺的门帘换了最厚的棉絮,门楣上的福字被冻得硬邦邦,却依旧红得鲜亮。林辰坐在靠窗的案前,手里捏着个铜酒壶,壶里温着去年酿的紫苏酒,酒香混着窗外飘来的雪沫子,成了冬日里最慵懒的味道。
“林先生,苏州府的年礼回单到了!”赵平跺着脚上的雪跑进来,粗布靴子上沾着冰碴,手里扬着张红纸,“晚晴掌柜说收到了腊味和紫苏糖,府里的小姐们抢着要,还说开春就来学做腊味呢!”
林辰接过回单,上面是晚晴娟秀的字迹,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紫苏糖配新茶,清甘解腻,府尹大人都赞不绝口。另附江南新采的龙井,望林先生笑纳。”他折回回单,给赵平斟了杯热酒,“尝尝这个,去年的紫苏酒,温过之后更顺喉。”
赵平一饮而尽,咂咂嘴:“够劲儿!带着紫苏的香,一点都不冲。阿木哥说他新烧了些陶瓶,开春装些新酿的,给杭州府和高邮湖都送些去。”
暖棚那边传来动静,阿木扛着新劈的柴火进来,脸上沾着黑灰:“林大哥,暖棚的炭够烧到立春了!那几株五指毛桃长得精神,新叶都舒展开了,真像人的五个指头!”他凑近案前,搓着手讨酒喝,“给我也来一杯,冻得骨头缝都疼。”
林辰给他满上酒,笑着说:“小心别喝醉了,等会儿还要去盐坊查看冰窖——今年的‘冬盐’存得足,可别让雪水渗进去。”
“放心吧,”阿木喝了口酒,哈出白气,“我让后生们在冰窖周围堆了三尺厚的雪,比石头墙还严实。王师傅的徒弟昨天来看了,说要把这法子学回去,高邮湖的盐窖总漏风。”
正说着,青禾端着盘刚出锅的山药糕进来,糕上撒着白芝麻,冒着腾腾的热气。“刚蒸好的,加了点姜汁,暖暖身子,”她把盘子放在案上,给每个人递了块,“阿芷和阿芸在收拾药柜,说要把今年新收的白术分等级,最好的留给杭州府的吴掌柜。”
药柜前,阿芷正踮着脚往最高层摆药箱,箱子上贴着“特级白术”的标签,字迹是她新练的小楷,娟秀里带着股认真劲儿。阿芸则在清点薄荷干,用小秤称得仔细,每包刚好一两,包上系着红绳:“青禾姐说,杭州府的药铺要得急,这些得赶在年前发出去。”
柳轻烟带着学堂的孩子们从外面回来,一个个头发上结着霜,像顶着层白绒。红丫捧着个布包冲进来说:“林先生,您看我们发现了什么!”她打开布包,里面是枝含苞待放的桃花,花苞粉嘟嘟的,被冻得硬邦邦,却透着股倔强的红。
“这是村西老桃树上的,”柳轻烟拍掉身上的雪,眼里闪着惊喜,“小寒就结花苞,怕是开春要提前了。孩子们说要把它插在花瓶里,盼着早点开花。”
林辰接过桃枝,指尖触到冰凉的花苞,心里一动:“这是好兆头。把它插在温水里,放在火炉边,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开。”他对孩子们说,“草木比人更懂时节,它知道春天不远了。”
苏文轩和王师傅从内屋出来,手里捧着本厚厚的册子,是今年的《药材生长总录》。“你看这记录,”苏文轩指着其中一页,“今年的紫苏比去年增产两成,白术的有效成分含量更高,都是暖棚育苗的功劳。”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药圃的全景图,“开春把东边的荒地开出来,再种些牛大力,咱们的药圃就真成‘百草园’了。”
王师傅点头,手指点在图上的盐坊位置:“我跟阿木合计了,开春给盐坊加个蒸汽炉,用炭火加热,这样阴雨天也能煮盐,不用再看老天爷脸色。”他喝了口酒,“到时候让高邮湖的盐坊也照做,保准产量再翻一番。”
傍晚的雪又下了起来,不大,却绵密,像撒了把白糖。药铺里点起了羊角灯,昏黄的光透过窗户,在雪地上映出片暖融融的光晕。青禾在厨房炖了当归羊肉汤,锅里咕嘟咕嘟响,肉香混着药香,引得人直咽口水。
“今年的账算完了,”赵平捧着个账本进来,脸上红扑扑的,“除去成本,药铺和盐坊的盈余比去年多了三成!我跟阿木商量着,给村里的老人添件新棉袄,给学堂买些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