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该为您重新说明一下情况,周先生。
话语并未携带任何情绪的附加物,平静地在会议室内铺陈开来。
随即,我摇摇头,迈步走向会议桌的主位。
主位上,拉塞尔·马尔文并未移动。
他的身体依然顽固地黏合在扶手椅上。
他似乎并不习惯在自己的领地内为人让位。
这无伤大雅,只是一种需要些许外力进行矫正的、轻微的认知失调。
我没有停步,径直走到他的椅后。我的右手抬起,拇指与食指的指尖,如同昆虫学家捻起标本般,轻巧地捏住了他后颈处的衣领。
随即,手腕发力。
一股纯粹的、不含任何多余动能的力道,沿着他的脊椎向上提拉。
马尔文先生那至少重达九十公斤的身体,便以一种违反直觉的、近乎失重的姿态,被平滑地从座椅上剥离。
他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充满羞辱意味的抛物线,最终双脚狼狈地落在三米外的地面上。
他的身体因惯性而剧烈摇晃,双臂下意识地张开以维持平衡,牛津鞋在地毯上摩擦出几道不甚雅观的褶皱,最终踉跄着稳住了身形,并未跌倒。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除了他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被扼住脖颈的雏鸟般的短促抽气声。
“我该坐哪个位置?”
他低沉地发问。
声音像是从牙关硬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包裹着愤怒的岩浆,却又被一层名为“理智”的、薄脆的硬壳严格地控制着音量与语调。
“您请便。”
我的声音依旧温和,“把这里当做您家一样。”
我随即落座。
扶手椅的皮革表面,因失去了前一个主人的体温而略显冰凉,但很快便被我的温度所浸润。
拉塞尔·马尔文怨毒地瞥了我一眼,深陷的眼窝中,浑浊的眼球如同一对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失去活性的爬行动物眼珠。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脚步沉重地走向亚伯兰·罗森伯格之后的位置。
那个位置的原主人,帕特里夏·诺兰,几乎在他靠近的瞬间便已站起,将位置让给了拉塞尔·马尔文。
他自己则安静地坐到了会议桌末端一个靠后的空位上,将自己从这场对峙的核心区域里摘除出去。
很快,所有人再度坐定。
这一次,是真正的正襟危坐。
除了亚伯兰依旧维持着那种仿佛置身于私人游艇派对的轻松姿态,没有人再有多余的语言和表情。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被剥离了所有可供燃烧的氧气,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真空。
“亚伯兰先生,马尔文先生,周先生。
还有诺兰女士,巴顿先生,埃文斯先生,以及威尔逊先生。”
我依次念出他们的姓名。
“我想你们一定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起来,我是个不速之客。”
“愿闻其详。”
拉塞尔·马尔文开口,他试图用一种沉稳的语调,强行夺回对话的主导权,
“如果您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的律师团队将会对您提起一系列诉讼。
友利坚警方和FBI,可吓不退我。”
“伊米塔多呢?”
我微笑着反问。
马尔文没有回答。
他那松弛的面庞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显得颇为不善。
我将目光移向所有人。
“自布拉德利国际机场起飞的友国航空AA412航班,今早于飞行过程中发生的一起事故,诸位可知道?”
在座所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极为细微的变化。
半数人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仿佛刚刚得知一则令人不安的财经新闻;
利兰·周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又被凝重所覆盖;
而拉塞尔·马尔文紧锁的眉头,却在这一刻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
“那真是遗憾。”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沉痛,
“友国航空上一次发生如此严重的空难,还是在二十三年前的肯尼迪国际机场。我对此深感悲痛。”
“不止是遗憾,更应该愤怒。”
我的语气陡然拔高了些许,为平静的叙述注入了戏剧性的情感,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事故——这是一次极其严重的恐怖袭击。
一支极端组织,在三万五千英尺的高空劫持了客机,造成了非常巨大的损失,严重威胁了所有乘客的生命安全。
其恶劣影响,将有可能动摇全体国民对我国国防安全事业的根本信心。”
“太糟糕了。”
这一句来自亚伯兰。
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表情,仿佛在评论一部与自己无关的、情节略显俗套的电影。
而另外几声附和,则伴随着强烈的、几乎难以抑制的惊愕与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