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里达的阳光不错,如果你不嫌那里游客太多的话。
或者去蒙大拿,钓钓鱼,打打猎,把肺里的尘埃都洗干净。”
“谢谢您,阁下。
但我想我目前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芬奇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
“哦,好吧。”
克兰普点了点头,再次看了看自己的管家。
他注意到芬奇的肩膀线条在对话的过程中,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站姿也变得比平时更加僵硬。
一种诚惶诚恐的气息,正从那身燕尾服中隔空渗透过来。
克兰普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看似体恤的言论,在对方听来,很可能是一次含蓄的敲打,甚至是一次严厉的警告。
对于管家这种职业生涯完全系于雇主主观认同的职业而言,“建议休假”几乎等同于对其工作质量与必要性的双重质疑,是一记足以敲响其职业生涯丧钟的重锤。
小主,
继而,他意识到这种做法的正确性。
他确实对芬奇方才那催促般的言论感到不满,也对他那张失去了年轻感的脸孔感到不满。
而自己这个无心之举,却精准地、有效地传达了他的情绪,并收获了应有的敬畏。
歪打正着?
不。这是浑然天成。
这正是他的禀赋——全然凭借直觉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再用无懈可击的理智加以确认。
这道界限,将他与那些需要依靠计划、分析、权衡利弊、听取意见才能行动的平庸之辈,彻底地区分开来。
“非常好。”
他没头没脑地夸赞了一句。
芬奇紧绷的肩膀明显地松弛了下来,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
这看起来理所应当。
但克兰普却觉得,对方这种情绪上的变化,似乎缺乏足够的逻辑上的依据。
他们一同步入走廊。
数名穿着黑色西装、佩戴着通讯耳机的特勤局特工立刻围拢上来,形成一道移动的人墙。
白宫的政府官员们跟在稍远一些的位置,手中拿着文件夹,随时准备应对总统可能提出的任何问题。
这支沉默而高效的队伍穿过西翼,走出南门廊。
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总统专车,代号“野兽”,正静静地等候在车道上。
它的车身由军用级别的装甲、钢、钛、陶瓷复合而成,车窗厚达五英寸,足以抵御穿甲弹的直射。
白宫外的宾夕法尼亚大道上,聚集着两拨泾渭分明的人群。
一边是挥舞着“弹劾克兰普”、“停止贸易争端”等标语的抗议者,他们的呼喊被隔音车窗削弱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另一边,则是克兰普的支持者,他们举着星条旗和印有他头像的旗帜,热情地高呼着他的名字。
克兰普朝支持者的方向挥了挥手。
车窗的偏振光薄膜技术,使得从外部几乎不可能看清车内的景象。
他的这个动作,有极大的概率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但假如,只是假如,有某个幸运儿在那一瞬间,通过某个绝佳的角度,恰好捕捉到了玻璃上反射出的光影变化,他将会注意到,他的总统正在向他热情地挥手告别。
也许,这个微不足道的瞬间,会让他高兴一整天。
又是一个直觉驱使的、绝对正确的举动。
一如既往。
果然,衰老并未对自己产生任何明显的作用。
克兰普在内心深处再次确认了这个想法。
他决定要更加坚定地遵循自己的直觉,以永远确立正确,保证正确,感受正确,直到成为理性的正确本身。
为了巩固这种感觉,他需要一个催化剂。
他需要一位真正聪明的、被公认具有远见卓识的人,来给予他赞美和承认。
他需要一位在思想上睿智而成熟,外表上却又奇迹般地维持着年轻感的人,来认同他们是跨越了年龄鸿沟的、在智识与认知层面上的同伴。
一个合适的人选,恰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他的教育部长,友利坚最成功的商人之一,他最重要的盟友。
克兰普拿起电话,拨通了伊米塔多公司总部的最高权限专线。
电话响了五声,大约二十秒后,才被接起。
“总统先生,下午好。您有何贵干?”
一个温和的、带着奇特韵律的嗓音传出。
克兰普有时会对西拉斯的发音技巧感到好奇。
那是一种极度老派的、带有鲜明上层阶级烙印的英伦腔调,每个单词的元音都精准而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