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序曲

阅兵的序曲,由军乐奏响。

铜管乐器的轰鸣,如同引爆的投弹,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上空炸开。

紧随其后的是行进鼓点,精准、密集,像是某种巨大节肢动物规律的鸣叫。

最先进入视野的,是海军陆战队的仪仗队,他们的礼服白得刺眼,镀铬的步枪枪刺,在正午的光线下,折射出无数细碎的、晃动的星芒。

步兵方阵的数量不多,仅仅是象征性的存在,很快便过去。

随后到来的,是钢铁构成的洪流——尽管规模上名不副实。

传统的M1A2“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以一种不合时宜的笨重姿态,率先碾过地面,履带与沥青摩擦,发出沉闷的呻吟。

紧随其后的,是新一代的地面作战平台。

它们的底盘更低,轮廓呈流线型,灰色的复合装甲板之间,几乎看不到任何缝隙,极富整体感,宛如从一块完整的金属中雕琢而出。

炮塔被无人武器站取代,上面集成了多联装导弹与一门口径稍小的电磁轨道炮。

车体侧面,则挂载着被称为“XM-7‘阿尔戈斯’”的主动防御系统,其密布的传感器阵列,如同蜻蜓的复眼,淡漠地扫视着四周。

队列中,还混杂着一些外形更为奇特的车辆。

一部分是移动数据中心,装甲外壳上布满了各种形态的天线与散热格栅,它们是未来战场网络的移动节点。

另一部分则是模块化的火力支援平台,与“海马斯”系统(HIMARS)有着相似的理念,但设计上更为紧凑。

它们能够在同一底盘上快速切换防空拦截导弹、远程火箭炮与战术巡航导弹的发射模块。

更为宏大的舞台,在于天空。

数十架F-22“猛禽”战斗机,以其标志性的菱形双垂尾,撕开大气,组成一个巨大的、精确的楔形。

紧随其后的,是更为庞大的F-35“闪电”机群。

这些是经过深度改装的Ⅱ型,去除了部分不必要的舰载设备,以换取更强的机动性与挂载能力。

它们的机身表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质感,阳光并未如传说中那样被完全吸收、耗散,而是在机体表面反射出一种近乎油腻的、平坦的暗灰色光泽。

这暗示着某种昂贵特性的缺失,一个在盛大表象之下,被刻意忽略的细节。

不过,无伤大雅。

当上百架战机组成的编队以低空姿态掠过观礼台时,空气都像是被瞬间抽离,巨大的轰鸣声如同实质的巨浪,拍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与胸腔。

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然而,平心而论,场内的气氛远谈不上热烈。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以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激昂语调回荡,军乐队演奏的《星条旗永不落》也极具感染力。

但观众席上的反应却显得礼貌而克制,乃至于疏远。

掌声稀疏,且往往在某个方阵完全通过后才迟迟响起,不像是真情流露,而更近似于一种出于社交礼仪的敷衍。

若用一个类比形容,这场象征着国家最高武力的盛典,其现场氛围,甚至不如一次寻常的大学运动会。

两者在多数方面出奇地一致:

熟悉的人群,熟悉的面孔,几乎一成不变的项目与装扮。

运动会甚至还略胜一筹,至少体育竞技能带来纯粹的竞争感与胜负欲。

而在这里,所有人都被归于“友利坚”这一宏大概念之下,立场必须一致——哪怕仅仅是在表面上。

“看来阅兵没能让您感到兴奋。”

坐在我身边的女士,第一家庭的成员,伊万卡·克兰普,如此说道。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柔和的试探。

她的父亲,康拉德·克兰普,将她安排在了这个位置。

这是一种典型的、属于政客的迂回手腕。

尽管我们之间的关系已近乎破裂,但他显然不愿彻底烧毁所有的桥梁。

安排这位明面上几乎退出政坛的女儿充当联络人,既是一种姿态,也是一个传声筒。

一方面,保留了理论上和解的可能,即使我对此并无需求。

另一方面,如果局势出现倾斜,他或许还能借此对我施加某种温情的压力,促使权力平稳过渡。

即使这同样并不会发生。

合乎情理的布局,却毫无意义。

当然,伊万卡是位美丽的女士。

尽管岁月已在她眼角留下了痕迹,颈部坚韧的胸锁乳突肌线条也因不再紧致而略显柔和,但她的风韵依旧。

可以想见,二十年前的她,或许拥有一张天使般的面庞。

她的谈吐礼貌而有趣。

综合来看,不失为一位合格的观礼同伴。

我将视线从空中收回,转向她。

“任何一个能够彰明我国力量的景象,本质上都是令人愉悦的,夫人。

只是当形式的重复超越了内容的创新,愉悦便会转化为一种审美上的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