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酉时,日头正往西山坠。
金红的光淌在田埂上,给新翻的泥土镀了层暖边。
风里裹着湿土气,混着早开的野花香。
远处林子里归鸟扑棱棱掠过时。
田垄间的人影还在攒动。
裤脚沾着泥,手里的农具却没停。
正是下种的好时候。
男人们弓着腰挥锄头。
在田垄上划出深浅匀净的沟痕。
脊梁早被汗浸透,贴在身上像层油皮;
女人家挎着竹篮点豆种,指尖沾着湿泥。
被风扫得有些僵,往掌心搓两把又接着点。
累极了直腰歇口气,眼角眉梢却带着笑
这清明的土最养庄稼,望着满地新翻的黑浪。
谁不盼着秋收时谷仓能堆到梁上?
“伯伯婶子们忙着呐!”
清脆的童声从田埂那头飘来。
九岁的李子游骑在老牛背上,手里还攥着根柳条,晃悠悠往家赶。
老牛蹄子踏在土路上,笃笃地响。
他坐稳了身子,见人就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是三娃啊,放完牛啦?”
有人直起腰应着,手里的锄头还在晃。
“你家老牛今日倒是肯走得快些。”
李子游咯咯笑,拍了拍牛脖子:
“老黄听我的。”
众人笑着逗他两句,看那一人一牛慢腾腾走远了,才又低下头。
可没锄几下行,就有声音低低冒出来:
“李老三那头牛,不是当年托村长弄的退役老牛么?”
“可不是,都三年多了,居然还硬朗。”
另一人接话道:
“就是个摆设,耕地半点用没有,这娃子偏天天稀罕着,倒像个宝贝。”
最边上的胖婶往地上啐了口,酸溜溜的:
“人家日子好过了,哪在乎牛能不能干活?”
“李老三家本就是兵役免税户,省下多少银钱?”
“这两年做马扎又赚得盆满钵满。”
“李老二家那俩姑娘,先前看着木讷,如今也能帮忙点豆了。”
“你看村里,不就他家先把地种完了?”
又有个婶子插进来,语气更酸:
“还不止这些呢!”
“去年进他家菜园子的那个老头。”
“竟是个能看病的老神仙,厉害得很!”
“这一年多一直住他家,老人家还能吃多少。”
“看病的报酬,可不都落到老三手里了?”
“咱呢?累死累活,还不是填不饱肚子?”
风卷着话音往田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