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名内侍迅速围拢,一番努力之下,终将顾瑾心半扶半抱地带往内室,殿外,火光映天,火把交织成一片璀璨的光幕,将夜色撕裂。
紧接着,厚重的殿门轰然开启,一列羽林军盔甲鲜明,如松柏挺立,簇拥着一位两鬓微霜、威严依旧的皇帝步入大殿,其身后,紧跟着一位唇色娇艳、齿如编贝的南阳小郡王,步履轻盈,气宇不凡。
宁子濯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迅速扫视殿内,试图捕捉每一个细节。
皇帝的目光如炬,满含失望地落在衣衫略显散乱、神色慌乱的太子周元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怒其不争:“东宫火光冲天,你却迟迟未现,究竟在何处耽搁,所为何事?”
周元手忙脚乱地系紧腰带,动作间难掩尴尬,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恭敬:“父皇,儿臣……儿臣一时疏忽,未能及时察觉火情,请父皇责罚。”
他的话语尚悬于唇边,未及终了,便忽闻自内室深处,传来一阵阵细碎的“哎哟”呻吟,交织着拳风脚影之下,皮肉隐忍的痛楚回响,平添了几分压抑与不祥。
紧接着,是瓷器不堪重负的悲鸣,清脆而决绝,碎片四溅的余音中,一位面颊绯红、步伐踉跄的身影缓缓步出阴影。那是顾瑾心,她的双眸虽泛红却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每一步都似在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顾司使!”宁子濯见状,身形一闪,已至她身旁,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袍,温柔而坚决地将她紧紧包裹,仿佛要为她隔绝世间一切寒凉与风雨。
所幸,她虽显虚弱,衣衫却未有丝毫凌乱,那份坚韧与清白,在这纷扰之中更显难能可贵。
皇帝的目光在顾瑾心那蕴含怒火的凤眸与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太子之间徘徊,一切情状,无需多言,已尽在不言中。
"混账孽子!"皇帝怒火中烧,胸腔内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猛地一脚踹出,正中太子胸前,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掀翻。太子身形踉跄,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肚皮朝上,一时之间,殿内只余下他急促的喘息与四周惊愕的沉寂。
太子艰难地挣扎起身,脸颊因羞耻与疼痛而扭曲,迅速翻滚几圈,以最卑微的姿态重新跪好,双膝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沉重,是他此刻心境最真实的写照。他低垂着头,额前的发丝凌乱地遮挡了半边脸,嘴唇嗫嚅,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辩解,生怕任何言语都会成为点燃皇帝更盛怒火的火星。
……
雨丝渐细,如轻纱般温柔地拂过大地,而马车依旧静候于路旁,仿佛时间在此刻凝滞。东宫的方向,一抹火光在夜幕下若隐若现,宛如遥远星辰落入凡尘,既引人遐想,又带着几分不祥。
温衍悠然盘膝而坐,眸中闪烁着微光,那光芒时明时暗,如同夜空中最难以捉摸的星辰,他正以一种近乎艺术的态度,静静观赏着那场意外的“烟火”,语调平缓而深邃:“现在,可是心绪已宁了?”
常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火光,良久,才缓缓收回,轻轻颔首,仿佛是对自己内心的一场和解。
温衍,他就像那矗立于冰川之巅的孤峰,展露于世人面前的仅是其凛冽一角,而深藏水下的,则是足以撼动山河的未知力量,神秘而强大。
“以后,莫要再那般严厉于我了。”常念终是打破了周遭的宁静,他低垂眼帘,以指尖轻轻摩挲着被温衍不经意间紧握而略显红肿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与请求。
他微微一顿,随即以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添上一句:“尽管我尚不明了你所采用的妙计何在,但,这份恩情,我心存感激。”
“无需向我致谢,你的感激之情,应当留给那位运筹帷幄的小郡王。”温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发梢上的水珠缓缓滑落,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既清冷又带着一丝不易言说的情绪。
“至于我,”他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难掩其中隐藏的锋芒,“不过是略施小计,哄得小姐心安罢了。何谈手段?”
常念凝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许久之后,她才在温衍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庞上捕捉到了一抹微妙的神色,那仿佛是一抹淡淡的“记恨”,又似是深藏不露的复杂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轻唤了两遍,温衍终是慵懒地掀开了眼帘,那眼神仿佛晨曦中初醒的湖面,淡淡地掠过常念的脸庞。常念刚欲启唇,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车辘辘声适时响起,打破了周遭的宁静。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撩开了车帘的一角,目光瞬间被一抹熟悉的灯火所吸引——南阳郡王府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生姿,如同指引归途的温暖灯塔。常念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欢呼道:“阿姐!”
马夫闻声,熟练地勒紧缰绳,马车稳稳停下。紧接着,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掀开,宁子濯那张清秀中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映入眼帘,他对着常念微微欠身,举止间透露出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
“顾二姑娘请放心,顾司使安好无恙。”宁子濯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侧身让出视线,只见顾瑾心正斜倚在车壁之上。
"顾二姑娘,请放宽心,顾司使安好无恙。"宁子濯轻欠身躯,温文尔雅地侧身,露出了倚在马车内壁,沉睡如画的顾瑾心。她恬静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惊扰之色,身上还披着他那华贵的织金外袍,仿佛一抹温柔的庇护,将她与外界的纷扰隔绝。
常念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地,如同春风化雨,他连忙向宁子濯深深一揖,言辞恳切:"郡王殿下大义援手,此情此恩,常念铭记于心,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