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愿拿到了梦独的“保证书”,既然梦独没有撕约,既然得到了瞿冒圣这位官人这位圣人的见证和监督,既然将来还要跟她心里的梦毒一起过日月,她苟怀蕉和哥哥苟怀砣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呢,何必在她爱的这个男人心里添上更多的仇恨呢?他们决定按原计划撤离了,只是,他们看见梦独的神情里含着委屈和敷衍。
苟怀蕉看着梦独的脸——这张她一眼就看上并且为之走火入魔的脸,这张她一直得不到的脸,语气里带着恨意,说:“俺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心,反正,俺是把命交给你了。”
苟怀砣对瞿冒圣说:“领导,俺太感谢你了,有你作主,俺妹妹的事可算是有了着落了,俺也就放下心了。那,俺就不耽搁领导了,让领导为俺妹妹的事儿受累了。俺跟俺妹妹现在就走。”
学员十四队并无留宿条件,当然瞿冒圣巴不得苟怀蕉和苟怀砣赶紧离开,所以并不挽留,说:“到外面找个安全一些的旅馆。”
这时,已是二十三点十四分。
梦独本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解况,不料瞿冒圣对他说道:“这么晚了,院校门口的卫兵不会放他们出去的,还要盘问这盘问那的。梦独,我给你开个通行证,你陪他们一起去吧,明天上午归队。”
苟怀蕉和苟怀砣先行一步到了楼梯口,梦独则随瞿冒圣进了瞿冒圣的房间拿通行证。瞿冒圣边开通行证边小声地厉声吼道:“你的保证书里刚刚保证了什么?看你不情不愿的样子,根本看不出诚意来,万一他们又回来了呢?所以,你得说到做到,好好找个旅馆让他们住下,显出自己的诚意,明天送他们离开涂州市。”
梦独没有应声,更没说个“谢”字,接过通行证,走了出去。
略受冒犯的瞿冒圣心中顿时窝了一团火,他不由地想道:“好你个梦独,不识好歹,是我在保你的前途,否则,就凭你这种陈世美式的思想道德,我完全可以想办法开除你的学籍,甚至开除你的军籍!”
在四十多岁的瞿冒圣面前,梦独的确还是太稚嫩了。
即便梦独带上通行证与苟怀蕉和苟怀砣一起出院校大门,卫兵仍是不予放行,是瞿冒圣适时打来的电话才为他们打开了方便之门。看到和感受到这一幕,苟怀蕉更加坚定地认为,她中意的男人是甩不脱她的,同时与哥哥苟怀砣一起固化了对梦独的认知,认为他在这里不过就是个毫无权力、处处受制的最底层的学员。
院校附近虽有旅馆,但梦独还是带苟怀蕉和苟怀砣上了二路公交车,二路车是这座城市里少有的昼夜不停运行的公交车,坐了五、六站后,下了车,进了一家招待所。他不愿他们离院校太近,这一点倒与瞿冒圣不谋而合。
在招待所里,苟怀砣有意让他的妹妹跟梦独同住一个房间,但梦独却来到了苟怀砣的房间,与苟怀砣各躺一张床,而让苟怀蕉单独住一间房。
梦独合衣而眠,连外衣都没脱。
梦独的这一很正人君子的举动,令苟怀蕉和苟怀砣进一步觉得这个一身戎装的男人对苟怀蕉既无诚意更无爱意,二人虽有婚约,但尚未婚配,他们说不出毛病,倘更进一步,则太显轻浮与下作了。
时辰已不早了,同住一间房的梦独和苟怀砣虽聊了几句,但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都在有意回避着会让他们产生矛盾的话题。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睡好,各怀心事,只不过苟怀蕉与苟怀砣心事相同。
第二天早晨,三人起了床。因条件所限,自是无法好好梳洗。
梦独虽未刷牙洗脸,但依然白白净净,那双清澈的眼睛因了睡眠的不足而略显蒙眬,反是显出一种少年的单纯。
可是苟怀蕉和苟怀砣就不同了,苟怀砣终是男性,状态显得还要好些,苟怀蕉呢,那与她的脸型和身材很不相宜的披肩发有些凌乱,黑黄的脸暗淡无光,双眼如同豆荚,看向梦独时像是含着天生的仇恨。梦独乍一看见,竟被唬了一下,好似看到的是一个厉鬼。可是,包括瞿冒圣在内的那么多人却在他的面前无不夸她,还或劝或逼地要他同她婚配。
因苟怀蕉和苟怀砣要去赶开往吕蒙县的早班车,所以根本来不及吃早饭,梦独也便没有勉强,就送他们上了公交车。公交车离去了,梦独的心里忽生出一片茫然。
茫茫然站在大街上的梦独忽然非常后悔写下那份令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保证书”,但已经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