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欢吃曾婶子那家的肉饼……”
宁海禅眼神好似恍惚,附和应声:
“哪能忘。记得有一次,我卖力气赚了三十文钱,买了四个香喷喷的肉饼准备犒劳自己,然后被师父吩咐站桩。
等我练完功,四个肉饼不翼而飞,说是被路边的野狗叼走。”
竟有这回事?
陈行一愣,后背隐隐发凉。
我居然偷吃过徒弟买的肉饼?
他讪讪笑道: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海禅,师父对伱的苦心栽培,总不会有半分假……”
宁海禅语气幽幽,轻轻颔首:
“是啊,师父绰号十渡阎罗,挑过好多家武馆,打残好多武行,但又不斩草除根。
我刚拜您为师的那会儿,每次出门自报是通文馆门人,必定让人堵在巷子里头。
多亏师父,我才能总结做人做事,赶尽杀绝的八字真言。”
陈行心头微微一颤,他以前教徒弟这么不讲究吗?
谈话间,这位赤阳教主已经走到茶寮。
眼睛余光一瞥,看到靠在长凳边的那根粗大狼牙棒。
刺骨寒意,陡然冒起!
“海禅,别逼为师!”
陈行脸色一沉,须发皆张,气血真罡仿佛怒潮奔涌,化为熊熊狼烟喷薄而起。
只见他双拳攥紧,脊柱如大龙弹抖:
“给你跪下磕一个!”
这位赤阳教主当即就要推金山倒玉柱,俯首而下。
宁海禅双手一扶,稳住陈行:
“师父,你这不是折煞做徒弟的么。
大半夜出门,我带一根狼牙棒防身用,千万别误会。”
陈行不动声色抹了一把冷汗,顺势挺直腰杆。
臭小子还是太嫩了,妄想跟当师父的比心眼!
“吓为师一跳,还以为你打算用这根狼牙棒欺师灭祖呢。”
陈行干笑两声,坐在对面。
“徒儿虽然狂悖,但也懂规矩,欺师灭祖这种事,万万不敢做。”
宁海禅摇摇头,手指轻叩桌面。
“但话又说回来了,师父对我有授业之恩,做徒弟的,不能无礼。
可我身为通文馆的掌门,为历代祖师清理门户,整肃风气。
那也是应有之意,对吧?
这根狼牙棒,并非对付师父,而是施行门规!”
陈行刚浮上来的心,顷刻又往下沉。
他绷紧面皮,好半晌挤出一句话:
“海禅,你是不是忘了,为师,已经让你开革出通文馆。”
宁海禅一拍额头,颇为懊恼:
“的确疏忽了。要不然这样,师父,你待会儿对我敬一杯茶,重新回到通文馆?
阿七也能多一个师弟……”
陈行额角青筋暴跳,孽障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考虑到打不过,勉强忍住,岔开话题:
“海禅啊,为师这一趟来黑河县,乃是因为阿七。”
宁海禅挑眉不语,示意陈行往下讲。
他目光缓慢地,于那根狼牙棒与师父之间来回挪动。
“前阵子,你家好徒弟做下天大之事,被鸾台的浑钟、象榜注意上了,扬名神京中枢,更得到龙庭天子的亲口嘉许。”
陈行斟酌言辞,他很清楚,倘若宁海禅得知自个儿借着阿七的禀赋天分为鱼饵,钓子午剑宗上钩。
多半很难落个囫囵的好下场。
“师父您继续说。”
宁海禅握住狼牙棒。
“其实,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儿。
阿七不可能窝在黑河县,他不仅跟你习武,还修道。
没有灵机吞吐,洞天福地,这辈子也难成就鬼仙。
如何学靠山王冲击天地玄关,成为真正地长生仙种!
再者,阿七与你性子不同,你凡事靠一双拳,杀破规矩。
但他更聪颖,也晓得该怎么周旋,借势,运力。
将阿七放进龙庭、上宗,这等赤县神州的顶尖巨擘,实则有益无害。”
陈行冷汗如瀑,赶忙解释。
“师父,阿七承的是通文馆的衣钵。”
宁海禅并未松手,狼牙棒散发冷冽寒光。
“这件事上,师父所做确实不对。”
陈行神色微微收敛,正声肃容:
“为人师长,应当行传道、授业、解惑、护身、开路……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