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的温柔,总是会在心灵最脆弱的时候,像灵丹妙药一样带有奇效,抚慰着受伤的内心。
颜淡眼中盈着一片晶莹,微微点了点头,她抿了抿唇角,终是沉默不语的转身离去了。
般般眸光深幽的凝视着那抹清瘦单薄的身影许久,直至她行渐远去,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手背上那滴轻溅的泪水,已然干涸不见,他微垂了眼眸,执手瞧着那曾经微凉濡湿的一处,再度陷入了沉思。
颜淡如此伤心,除了应渊的背弃或者欺瞒的事情暴露,再无第二种可能,显然背弃是决然不可能。
那么就剩下欺瞒这件事了。
般般思绪清明了几分,眸色亦闪烁着异样的光辉,他转眼瞧着身侧探入回廊的木槿花枝,好不怜惜的摘下一朵,捻在手中轻旋把玩,而后凑近了鼻尖嗅了嗅,一股沁人的花香入体,令他身心舒畅。
他眉梢微挑,带着一抹惬意无忧的笑意,转身走开了:
应渊,这次我到要看看你如何破局。
他与应渊之间从来不是横着颜淡这般简单,灭族之仇,他如何以待。
九玄羽族,原是上古神族,族人众多,一时风光无两,却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而这一切便是应渊所为。
灭族之痛,怎能不恨,为万千族人报仇,是他心中唯一所念,可于他而言,应渊有救命之恩,蕴养之情,这让他如何能够恨的彻底。
恩威并施,他真是好手段啊,他让他恨都不能恨的理所当然,明目张胆。
他厌恶他,将他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他满心的纠结,无时无刻不再困扰着他,他既做不到无情地杀戮,亦不能全然放下心中徘徊的痛。
他承受着灭族之苦煎熬,他又凭什么过的惬意无忧,他要让他尝一尝这岁月静好里瞬息而动的风云变幻,让他为自己的欺瞒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有这样,他那颗不能报仇雪恨的负罪之心,才能有那么一刻的平静与抚慰。
瞧着她一反常态的样子,一脸忧色,终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啊?瞧给吓的,一身汗津津的床单都湿透了。”
“我说,你该不是失禁了吧……”沐璃瞧着她面无血色,惊魂未定,为了缓解气氛,混说了一句玩笑。
果然,颜淡噗嗤一声,裂开唇角笑开了,将方才大梦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沐璃坐在床上借着纸窗瞧着外面依旧昏暗无光,披衣而起,行出屋外,不一会儿功夫,端了一盆热水进屋,随即将木盆放置在床边一个木凳上。
她将一块方巾浸入白雾袅袅的热水中,一边揉搓一边侧头对着颜淡说道:
“颜淡,你出了这么多汗,定是不舒服,我帮你擦擦身子。天色还早,你换了衣服,再多睡一会吧。”
颜淡此刻双手吃力地撑了身子坐起,微微依靠在床头,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
“不打紧,我只是有些疲累,睡一觉,便无事了。”
语落,她接过沐璃手中温热的方巾,自行擦拭了起来。
颜淡神色淡淡,不禁暗暗思索起来,往日在天界她倒从未觉得如此疲惫,反而身体轻快无有不适,现下在凡间一路奔波,身重拙笨,她才方知孕中之苦。
此番想来,定是那些补药起的作用,她竟不知应渊居然为了她,花了诸多心思。
…………………………
翌日一早,颜淡还在沉沉的睡意之中,般般便应了她的嘱咐,借着人稀之时,瞧了一处当铺,便跨了进去。
果不其然,当铺的掌柜瞧着他手中的东西,眸光里映出异样的喜色,连忙招呼他稍等片刻,转身便拿了东西向着内里行去。
般般站在堂厅等了一会儿,不见来人,蹙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出声催促了一番。
又过了一刻,那掌柜才姗姗来迟,面上已然不似方才那般欢喜,一脸不以为然地问道:
“当多少?”
“一百两银子……”般般依照颜淡的交代,不急不缓的回道。
只见那掌柜,满面皱纹,面色土灰,小小三角眼里瞬间闪过一丝精芒,而后绷着脸,不屑地说道:
“八十两……”
闻言,般般不觉嗤笑出声,果然应了颜淡的话,真是分毫不差,他扯唇,对着掌柜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随即从他手中夺过珠子,玩味地在半空一抛,利落地接住攥入掌心,转身轻松地说道:
“不当了……”
那掌柜闻言,心中大惊,口气迫切了几分,连忙唤道:“公子,且慢……”
般般背对着掌柜,眸光一亮,勾唇一笑,这事儿成了。
少顷,般般拿了银子行出店外,原本想着即刻返回客栈,但转念想到昨日颜淡的辛苦,心中有了主意。
他今日为了低调行事,特地向小二要了一件粗布素衣,走在路上果然没那般打眼。
可当他询问路人马市之处,行径的妇孺姑娘仍是热情不减,纷纷簇拥着为他引路。
他连声谢谢,禁不住额头冒汗,想不到这凡间女子竟然如此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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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般挑了一架车舆较为宽敞的马车,随后又在店主的招揽下选了一匹毛色幽亮,四肢健硕的上乘骊马。
他低头瞧着手中所剩无几的银两,微蹙了眉头,但转念一想,反正可当的东西多着呢。
这也未花在别处,都是为了让颜淡舒服一些,应渊多出点血,岂不是理所当然,这一寻思,般般觉得心中畅快无比,银子花起来愈加痛快。
待他思忖之时,店家已然套好了马车,嘱咐了几句,将马鞭递到了他的手里。
般般瞧着手中的小鞭,神色幽亮,极为兴奋的坐上车头,迫不及待地扬了鞭子驱马前行。
……………………………………
九重天 南天门
为了掩人耳目,应渊易了容貌,换了一件仙侍的衣袍,便匆匆下界。
他隐去身形在青山长川上空飞寻,行至多时,心中不觉懊恼,早知如此,当初不离镯就不该让她离身。
思及此处,应渊眸光一深,心中暗想,方才思绪急躁,心绪大乱,现下回思,颜淡生性喜爱热闹,这崇山峻岭自然是无她踪迹。
他眸光一转,神色清明起来,不如到这熙来攘往的繁华街市探寻一番,定能寻得踪迹。
应渊随即向着凡人稠密的闹市之地飞身而去。
…………………………
般般驾着马车,穿街入巷不多时便抵达了客栈,他在客栈小厮的引领下,将马车停靠在栈后的庭院里。
此时的颜淡与沐璃亦早已洗梳完毕,正在忙着肃整行囊。
沐璃刚刚打开房门,便闻回廊上一阵噔噔的脚步声,她侧目昂首,瞧着一人身着靛青色粗布麻衣,脚步轻快地向她走来。
待那人大步流星的走近之时,沐璃灵动的目光刻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唇角扬出一抹浅笑,戏谑道:
“呦这一身装扮,不错啊,意气风发时,陌上少年郎……”
般般闻言,挑眉瞟了一眼,一脸清傲得意地笑道:“我几时不好看了……”
语音刚落,沐璃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夸他两句还真就喘上了,她瞥嘴讽刺道:“切,整日一身香妃色的衣袍,不男不女,既轻浮又乖张,哪里好看?”
般般刚刚跨入房内,便听得此番言论,转头斜睨着对方,不假思索地回怼道:
“香妃色怎么了吗?哪就不男不女了?照你这么理解,应渊还不是穿了一身樱红色,那他岂不是娘娘腔?”
语音刚落,沐璃瞠目结舌,一时语塞,难以置信,他还真敢说啊,话也忒毒了啊,羞辱帝尊羞辱的还真溜啊……
呃……果然能跟颜淡为伍的,都是神魔共愤的人才啊。
颜淡原本站在方桌前,收拾着从店小二那里买来的一些吃食,方便赶路,听闻二人调侃,也不觉掩唇轻笑出声。
心想,应渊倘若知道,般般如此形容他那一身飞扬放浪的灼艳红衣,不知该是何反应。
她无意识地笑着笑着,晶亮的眸光渐渐暗淡下去,她不告而别,他该是何种心情?
难过,悲伤?恼怒,愤恨?
心绪里禁不住又开始想他,她猛然甩了甩头,强迫自己轻散着那抹愁绪,不对,不对,错的明明是他。
他自己造的恶果,就该自己也尝尝这种欺瞒的滋味。
此时的般般一屁股坐在方桌前的长凳上,自顾自地提起茶壶,一连喝了三杯冷茶才轻轻缓了口气,他眸光一转,方才瞧见神色微愣的颜淡。
“你怎么了?”他眸色一沉,关切地问道:“不舒服?”
颜淡抿唇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般般莞尔一笑,轻转了话题问道:“当了多少银钱?”
语音刚落,般般表情瞬息踌躇起来,他扯唇陪着笑脸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手上顿了一下,仍旧将它放在桌上。
颜淡眉梢微挑,望了一眼躲闪的目光,而后垂眸看向桌上干瘪的钱袋,不消多问,这显然没有一百两银子。
此时沐璃也走了过来,瞧见桌上的钱袋,顺手拿起掏出了十几两碎银,一脸狐疑地侧目看向般般,提高了音量质问:
“银子呢?”
般般不屑地瞥了一眼沐璃,眸光深幽地面向颜淡解释道:
“我瞧着你这几日赶路,甚是辛苦,特意购了一架马车,这样一路上你也可以舒服些。”
闻言,颜淡不觉心中暗想,她逃得匆忙,在天界有应渊护着她,真的是养尊处优惯了,确实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谢谢你般般……”
颜淡唇角微扬,淡淡一笑,接着说道:“其实我们可以雇车的,就不需花这么多银钱。我知你是好意,但这一路上,我们还是要节省一些,为将来早作打算。”
她深知般般是一番善意,便叹了口气就此作罢,而其自己真实的想法并未同二人提及。
对于典当东珠一事,她心有诸多疑虑,最为担心的便是害怕应渊会从这些圣物入手,很快探查到他们的行踪。
而她临盆将至,顾及到自身的状况,总要在生产之前找一处住所安顿下来,故迫不得已,未雨绸缪,让般般典当一些换点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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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般般哪里却知道颜淡的用意,他只觉反正都是应渊的私库,挥霍一些也算得复仇之路,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快意,就算物有所值了吧。
而他们却不知,天界灵力汇集,仙力充盈,这些供奉在云宝阁受神力日夜温养的圣物,自然会染了仙神之气,绝非凡品。
天界圣物坠入凡尘,修行之人得之,便可短期破劫飞升,由如神助,倘被心邪妖魔夺取,亦会妖力大盛为祸一方。
…………………………
一行人肃整好行囊,结账离了客栈,般般搀扶着二人上了车舆,自己则坐在车头,提高音量喊着坐好,便心潮激昂的扬起马鞭驱车前行。
此时车舆里坐着的二人,随着马车的颠簸一路摇摇晃晃,身上已然是普通行客的装扮。
兼程了几个时辰,一路上颜淡不时的挑开车帘探头张望,不是她毫无耐性,许是有孕在身,身体羸弱虚软的一塌糊涂。
这一路的马车颠簸,晃的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胃里时不时的一阵翻江倒海。
而对面坐着的沐璃,在这摇摇晃晃之中却是甚为惬意,不一会儿就昏昏睡去,这一觉醒来已然是两个时辰之后。
沐璃被腹中一阵饿意唤醒,她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随意的揉了揉,轻散着那抹混沌的睡意,不以为然地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默了一会儿,无人应答,沐璃甩了甩头看向颜淡,这一瞧不要紧。
只见颜淡面色苍白,冷汗淋漓,额际的碎发刘海已然被汗水浸湿黏腻在一起,沐璃心中大惊,眸光一沉,面色凝重的向外大声唤道:
“停车,般般赶紧停车……”
话音未落,沐璃连忙凑近了颜淡询问:“你怎么样?怎么脸色这么差?”
此时的马车已然停稳,般般也躬身走了进来,看到颜淡煞白的脸色也是心头一震。
“颜淡,你还好吧?”他面生忧色,神色急切的问道
颜淡奄奄无力的摇了摇头,呼吸微促,轻声说道:“我没事,就是这马车颠簸的有些头晕恶心,般般扶我下车透口气吧。”
般般闻言,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颜淡缓缓搀出车舆。
颜淡刚一着地,凉风一袭,直觉胃中翻涌不断,喉头一紧,毫无征兆地低头吐了一地污秽。
二人见状皆惊,赶忙上前递竹筒的递竹筒,拿帕子的拿帕子,慌中有序。
“没事吧?颜淡,你吓死我了。”沐璃表情凝重,吓的有些魂不附体,倘若颜淡与孩子有个闪失,她干脆也别活了。
颜淡举起竹筒灌了水漱口,随即又饮了几口,方觉舒畅不少,面上亦有了些许血色。
般般昂首前后张望一番,又看了看天色,转身一脸端肃地说道:“这天色尚早,我瞧着远处有个茶摊,不如我们稍作休息,再赶路也不迟……”
颜淡沉吟了一番,权衡利弊间,终于还是决定听取般般的建议,休息一番。
三人步行向着一处简陋的茶摊行去,颜淡与沐璃缓缓走在前面,而般般牵着马车紧随其后。
茶摊老板远远便瞧见一行人,连忙上前热切的迎客,招呼道:“几位客官,赶紧坐下歇歇脚……”
“劳烦老人家,来上三碗茶,再给配点点心充充饥。”般般落落大方地坐在长凳上,朗声喊道,言语间未有任何不妥。
颜淡在沐璃的搀扶下,护着肚子亦缓缓坐了下来,她望着般般一副行走江湖多年的架势,不觉好笑。
“般般,想不到最能适应凡间规矩的居然是你……”
颜淡杏眸弯弯,带着几分笑意,调侃道:“几日的功夫,你这一身的江湖气,真是脱胎换骨啊。”
般般端起茶碗,饮了一大口,悠然地说道:“那自然是,论神力我自是比不过应渊,可论入乡随俗,适应环境,应渊他决然不如我。”
一旁的沐璃闻言,实在听不下去了,眸光不屑,扯唇讥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