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年的风和雨

好时节 姚颖怡 6886 字 10天前

这是哪里?

她和阿奶睡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在哪儿,阿奶呢?

她正要开口喊阿奶,一只有力的大手无声无息落在她的头上,她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挟着她的男人松了口气,那迷药很厉害,没想到这小女娃竟然中途醒来了,差一点就让她哭喊起来。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说话声:“阿四,你怎么才过来?”

叫阿四的男人忙道:“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小孩,想来是那老太婆没被迷晕,听到动静把这小崽子藏到床下了。”

阿四说着话,脚步不停,与前面的男人越来越近,那男人问道:“还有一个?也对,那家有个小瞎子,我说怎么没看到呢,掐死了吗?”

阿四说道:“掐死了,和她爹娘一样睡着觉就上西天了。”

对面那人笑道:“难怪主上总说阿四细心,若不是阿四,今天差一点就漏下一个活口。”

阿四忙道:“二哥过誉了,哪里就会漏下活口了,顶多就是阿四再回去一趟把人宰了,阿四是给自己省力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把女童高高举起:“一个瞎子,活着也是受罪,早死早投胎,找你爹娘去吧。”

他的手一松,女童的身体便被扔进提前挖好的坑里,落下时一片温软,垫在她身下的,是她那刚刚死去的父母亲人......

几个人一起动手把坑填上,又用脚把新土踩实。

“阿四,还是你最细心,你留下善后吧,做得干净些,让这里的人都以为他们一家跟着姓杨的一起走了。”

“阿四领命!”

……

几人翻身上马,阿四冲他们挥挥手,回头看一眼那片已经被他们踩实的新土,转身向来时的方向飞奔。

无星无月的夜晚,黑暗如潮水般涌动。

阿四回到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打开门窗,把残留的迷药味道连同血腥气尽数散去,把屋里的家什摆设归整妥当,就连青砖上的血迹也洗刷干净。

最后,阿四锁上大门,扬长而去。

小院里一片安静详和,只有那受到惊吓飞走的夜鸟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杀戮。

天将蒙蒙亮时,下起了雨,雨打竹叶,洗去尘埃,也将一切秘密掩盖在氤氲烟雨之中。

阿四仰起脸,任凭冰凉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

他喜欢这种感觉,似乎这样就能将从里到外的污浊荡涤而去。

这一刻,他的内心平静安详,他想起那个小小女童。

他没有像对待她的亲人一样把她杀死,而是在她昏迷不醒时把她活埋了。

阿四认为,让被杀之人毫无痛苦地死去,便是日行一善。

阿四的心情难得地愉悦起来,果然,行善令人快乐。

雨越下越大,阿四决定回到埋尸的地方看一看,在上面压上几块石头,避免坟坑塌陷露出尸体。

阿四一向心细如发。

这次的任务,活不能见人,死不能见尸,要让所有人以为那个大夫连同收留他的那家人没有死,他们只是出远门了。

阿四在雨中奔跑,穿过竹林,来到那处埋尸的地方。

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大吃一惊,原本踩平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个坑,坑里有四具尸体,而本应躺在最上面的那个女童不见了!

阿四如坠冰窟,莫非是那女童醒了,自己爬出来了?

但是阿四很快便否定了这种可能,不可能,仅凭女童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爬出来。

阿四打亮火折子,在四周仔细查找,湿透的地面上,有野狗留下的爪印和拖拽的痕迹。

想来是饿极了的野狗寻着气味把埋进土里的尸体刨了出来,只是不知它们把那女童拖去了何处。

阿四的心沉了下去,若是那女童活埋后已经死了倒也罢了,可若是没死呢?

这件事如果让主人知道......

阿四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上一个因为任务失败被主人下令处死的人......

雨渐渐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乌云悄然而去,留给阿四的时间不多了。

他咬咬牙,用最快速度将尸体重新掩埋,这一次他在尸坑上面压上了几块石头,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尸坑会被雨水冲垮了。

做完这一切,阿四便开始在四周搜索野狗和那女童的踪迹,可是那些痕迹到了低洼的地方就消失了,阿四找了很久,终是一无所获。

......

天光大亮,被雨水冲洗过的竹叶绿意盎然,几骑由远及近,马蹄声声,惊动了路边竹林里的几只野狗,犬吠声中夹杂着小童的啼哭,在这清晨的山林里显得尤为刺耳。

“听,有孩子的哭声。”

马上骑士纷纷勒住缰绳,齐齐看向被他们护在中间的小少年,小少年也还是个孩子,只有八九岁的年纪,此时正看向传出哭声的竹林。

“过去看看!”

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经掉转马头,向着那片竹林而去。

竹林里几只野狗围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娃,听到动静,野狗龇牙低吼,跃跃欲试,小少年一挥手,随从们亮出刀剑,朝着野狗扑过去!

为首的野狗小名黑子,曾是一只家犬,虽然经常饿肚子,可仍然忠心耿耿看家护院。

有一天,主人拿着刚刚磨好的刀要宰了它吃肉,黑子逃跑了,浪迹山林,有了小弟,也有了媳妇和孩子,从此有了牵挂。

人一旦有了牵挂便会怕死,狗也是。

而且黑子忘不掉主人手里的刀,那是它的噩梦。

此时,随从们手中寒光闪闪,刺痛了黑子那颗敏感的心,它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向着竹林深处奔逃!

黑子不想死。

小弟们大吃一惊,顾不上那个会和它们说话的小女娃,追随黑子大哥狂奔而去。

野狗消失在视线中,小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小女娃,一名随从走过去,将小女娃抱了起来,小女娃受到惊吓,哭得停不下来。

小少年蹙起眉头,对随从说道:“她伤得不轻,你们沿途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郎中。”

随从应是,几人翻身上马,继续赶路,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了郎中,那小小女娃早已疼得昏死过去。

一名随从抱了小女娃进屋,郎中给小女娃看过,看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几匹高头大马,还有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鞍,连同那坐在马上衣着华丽的小少年,都在告诉他一件事,这是几个有钱的过路人。

郎中再看那个小女娃,小女娃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和这些人显然不是一起的,十有八九是在路上捡来的。

他清清嗓子,说道:“这小丫头是个瞎子,骨头也断了,哪怕我现在给她接上骨头,这伤筋动骨也要一百天,要好生养着,长途跋涉那是万万不行的。”

郎中话音刚落,两只银锭子便落到他面前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