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弦子拨开节奏,音声荡开云雾,悠扬加着咚咚鼓声。再添加她左手指夹着半月形的那两件碰击出的音律,又开始进入每人的耳膜,透入心肺,真使得你周身麻痹酥木。这韵调钻耳入心。只见她右手忙碌自然捶着藤架上的鼓,左手向上举,臂肘与肩膀形成三角。两只小脚不动,身子不摇,两只手一左一右上下忙。两只大眼随着脑袋滴溜溜转,这是看四外亲朋的神情。她又停住手说呢:伯伯叔叔哥哥大妈婶们,姐姐。我说的不好您少给同治钱,我说的好您多给几文钱,只是我们爷俩一天三餐相兼住店就足矣。跟着音响又是一齐渲染起,嘴循着规律又唱又表白。
我要说的是呀,人不离兮,哎哎咦咦嗐。盼的是那,五谷丰登嗯呐呐嗯嗯嗯,呐呐离不开七情呀。你说笑来,还有哭跟上来来,哎哎哎呦,哎哎哎呦。咚咚咚咚……
这时过来俩姑娘冲她一摆手,她停住手。姐,什么事?此时只见俩人比她高一头,都是泪水满腮。甭说这俩哭,人群都在抹泪。这是妍玲和小凤,因为小娟和祝莲等都听她说个从始至终,此时不能再向下听去,不知都陪着这丫头掉出多少泪。
妍玲和小凤满腮珠泪也是方抹掉,这眼泪又流淌满腮抽泣的说快走,跟我俩走。这丫头一愣,已然被拽住双手,又过来两个把鼓架和鼓拿起走开,她见都是双腮泪水,此时不由自己双足不走。又只见两位壮年从爸爸怀中把弦子轻轻去过,捧在自己手中。男人扶起爸爸跟在后边,这场子立时从人声鼎沸散得空无一人。
妍玲和小凤一左一右,都拽住明玉的手,明玉心里凉半截,不知是遇到何种大难临头,她一双大眼向前搜着,向两旁偷视,只是人山人海。嗐!命运不济,今天人多。出来九年也没遇这么多人听书,要呆上半天也弄二两银子。
妍玲见她手凉说道你别害怕,又笑道你姐就在面前。明玉一听手立时暖上来,问道哪个是呢。可姐丢那年我方六岁。我十年就用编的说书满处寻她。那前三年是卖艺,和我爸变戏法东奔西走。
小凤笑,你放心,准能对上。你俩大眼和嘴一样。你姐是长圆脸,脸蛋肥,你不过消瘦一些。明玉笑道我谢谢二位姐姐明鉴。妍玲笑说你等一定没错时再谢吧。这时进得内宅,明玉双眼不够用。看龙马没数,前方和两旁没什么人。可又不好回头再看一眼,因为两旁有人架着呢。前边只有俩丫头拿鼓和鼓架。她呦的一声道:我得回去去拿那一卷被子!那里还有钱搭,内有几十文钱还凑一天能吃饭的。
小凤道:你还要它做什么,顶星披月的还没个头绪吗?这时进得屋,那俩拿鼓的是琼芳和玲玲,她俩笑对明玉道你先洗脸换装。水打来一大盆,明玉还在发愣。这四个又加上银花扶起明玉,两只破鞋也脱去,脚落进水盆里。而后穿上白绫袜,青缎红花绿叶小小两只绣花鞋。周身擦洗净,穿上纱罗内衬贴衣又穿上外罩衣,头上插得珍珠金银翠。这回可不能再去说大鼓书。
茶沏好饭做好,你先安安心压压胸中火。这明玉笑道:那我姐是哪个呢?妍玲笑道你先吃,治好饿你好使劲叫使劲笑使劲跳,使着劲搂着滚搂着说搂着哏哏。搂着那么个劲头,就叫得劲得劲喂得劲。
小凤道:那我问你,你爸来这里,那你妈呢。明玉眼睛一边看心里一边想,这是一种经历磨出来的本性。看这些人可不像土豪恶霸那个劲头。又不是官僚的打扮,那是怎回事呢?是糊弄我好把我卖掉?
随一方吃,一方笑道:我妈和我哥在平度被一家绸缎庄留下做刺绣活呢。玲玲笑道可是天成绸缎庄?她嗯一声又点一下头。小凤又问道你哥多大?明玉道十九岁,他会做一手好茶叶加工,我们在山东寻不到还去北京。
小凤笑道你姐今年二十四岁,她这次没和我们出来。我和你说一点错没有。明珠可没你身挺好看,她肥一些可也是漂亮人。你别着急她在苏州呢。
明玉笑道:是不是诓我,把我弄苏州去卖掉。银花哏哏笑道你心眼可真多。你别不放心,你姐姐是人贩子骗出来的,叫我们抓住他,把人贩打死。这明玉也不能都听进耳朵,说太多也是无用,只是半信半疑,想着先看看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