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也提到这事,韩文说去年边警,年初山、陕饥荒和先帝爷山陵,接下来万岁爷大婚,几件大事凑在一块,用度不足不全是宫中费用倍增的缘故。如果能动用内库最好,如不然暂借勋戚的庄田税。”
正德一听这话倒是发火了,他一拍御案说:
“他这户部尚书怎么当的,朕向勋戚借钱,传出去脸面何在?朕知道他盯着内库,照他看来每年百万两金花银,又有庄田收入,断不会不够用。叫他死心吧,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缺钱不找他找谁?”
乾清宫内鸦雀无声,正德从御座站起来,在宫内来回踱步。
他走到潘干面前,瞪着潘干问:
“难道就没有几个解事的帮朕说话吗?朕真的一无是处?朝臣要朕节省用度,革除弊政,可朕上头压着两宫太后,还有千万个皇子皇孙,贵戚薰臣,朕不能一点亲故之情都不顾。对了,十三皇叔请的那块地怎么说?”
“回万岁爷,礼部尚书张升和兵部许进说荣王爷尚未就藩,霸州信安那块地是永乐年间设立的草场,蕃育马匹,以资武备,到成化中才有贵戚乞为庄田。先帝爷时清理还屯,不宜以私废公赐给荣王爷,还说荣王爷不久就藩自有封地。”
“这话是对的,可朕又得跟太皇太后费多少口舌。”
潘干见正德脸色有所缓和,忙又说:
“万岁爷,也不是没有人为您着想,吏部侍郎焦芳就说,寻常百姓都需要用度,何况官家呢?俗话说无钱拣故纸,天下逃漏税赋的何止千亿万,把紧一点就是,何必计较皇上那点花费呢?”
正德脸上现出一点笑容,他挥挥手说:“下去吧,宣刘瑾进来。”
政事一结束,他最先想到的是刘瑾。
刘瑾进宫时正德手托着腮在御座上打盹,刘瑾不敢惊动他,心里着实心痛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天子。
他悄悄站一会儿,正德睁眼见了,招呼他到跟前,有气无力说:
“大伴,给朕捶捶背吧。”
刘瑾捶着背,心里却一刻也没闲着,他琢磨正德想什么。正德又说:
“朝臣不懂事,司礼监都是吃干饭的,朕不让他们气死,只好累死。”
其实司礼监不能决断,是没有得到他的支持。他们不仅要对付朝臣,还得对付八虎这些的新贵,处境已经够艰难了。
刘瑾知道这个原因,但一有机会就要说他们的坏话,他说:
“万岁爷,先帝爷时哪轮到左班官说话呢?万岁爷是知道的,孝宗爷爷盯紧司礼监,便垂拱而治,对内阁和朝臣温礼有加,他们也就知足了,很少听到说长道短的。”
正德想不通了:“现在这些人都怎么的,一个个像乌眼鸡似的。”
“说句不恭敬的话,他们欺万岁爷年轻哩,倘若司礼监真心为万岁爷分忧,哪容许左班官无风起浪,无事生非呢?他们只顾着捞好处。”
“朝臣说朕滥赏过度,朕果真滥赏了?”
“天子以四海为家,天下万物哪样不属皇上?再说,有几人能得万岁爷赏赐呢?先帝爷时高邮有个叫夏有文的学官献书阙下,先帝爷觉得好,便将题目改一个字。夏有文的名刺就将此事写进官名中,官名也就奇了,叫做‘献万世保丰永享管见天子改为策高邮学正夏有文’,人都说夏有文迂腐可笑。奴才却觉得不可笑,万岁爷试想,天下这么大,能得到皇上记挂瞬间的到底能有几个呢?”
正德哈哈大笑:“话虽这么说,姓夏的到底可笑,这会儿朕在记挂他,倘若知道了,不知又弄出什么古怪的官名来。”
刘瑾陪着笑说:“跑不了‘博龙颜一悦高邮学正夏有文’罢。”
这话说得连殿内恭恭敬敬肃立的内官也忍俊不禁。
正德精神好多了,他说:
“他们说朕对你们几个东宫旧人偏心,可他们没有见,朕只跟你们在一块,才有点快活。”
“万岁爷不论宠上何人,都立刻给他招来毁谤。”
“为何不和气共处,非得斗得像乌眼鸡才成吗?还有一件事你去做,马文升告老,你活动一下,吏部尚书一缺叫他们廷推焦芳,推上别人朕也不准。”
“万岁爷看准焦芳,直接下旨就是,何必非廷推不可呢?”
“朕不想坏了祖宗规矩,还是由他们推选吧,表面文章要做的。再说,内旨下太多,他们凡事不拿主意,都由朕决定,岂不累死?凡事从长远着想。”
其实他看重廷推和内阁拟票,用朝臣来牵制司礼监,不让司礼监大权独揽,这是孝宗皇帝从小教他要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