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到什么时候?到我们所有人都死光为止吗?!”
他大声质问着,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
当然,他知道阿比盖尔无法给他答案,他也不是真的在向她发泄情绪。
他只是在质问,向这个他妈的、荒谬的现实提出他的困惑。
沉默浸没了空气。
半晌,他才用一种近乎疲惫的语气问:
“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其他人都集中在诊所附近。只有十个人了。”
前一句话在克劳斯的意料之中,而后一句则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般的烦躁。
“昨天还是十四个。”
“今天上午,他们发起了一次攻势。
汉斯、彼得,还有菲利克斯……都死了。”
阿比盖尔的声音很平淡——她似乎想通过这种平淡缓和克劳斯可能产生的愤怒或悲伤。
“还有一个呢?”
克劳斯追问。
“重伤员,加农。”
烦躁感如同被注入了助燃剂的火焰,在他胸腔内越来越强烈地燃烧。
克劳斯猛地抬起手,一拳狠狠地砸在厚实的木桌上。
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指节与木板碰撞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但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拳头。
阿比盖尔担忧地看着他,先是伸出手,似乎是想用某种方式安慰一下他。
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你还好吗,克劳斯?”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关切。
克劳斯缓缓抬起头,看向阿比盖尔的眼睛。
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
即使经历了连日的战斗、昼夜颠倒的作息、受伤的痛苦,以及这片危险环境无时无刻的洗礼,那双眼眸依然残存着清澈的、未被完全污染的光。
他先是感到一阵莫名的羡慕。
就在战斗开始后的第二天夜里,他曾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过自己的脸。
憔悴到他几乎难以辨认。
尤其是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略微失焦,透着绝望的茫然。
紧接着,嫉妒的情绪,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一闪而过。
他对此感到疑惑,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她也应该和自己一样,变得憔悴,变得绝望。
也许,他希望整个世界都该与他一同共享这种破损的丑陋。
这念头之后,便是更强烈的渴望,和一种无法形容、无可名状的占有欲,既可以称之为爱慕,又可以称之为掠夺。
他既渴望将这份美丽完整地拥有,又似乎想要亲手将其彻底破坏。
当然,这只是一闪而没的情绪。
沉重的现实感很快便重新倾轧而来,挤占了他的视线与脑海。
“我很好。”
他说,同时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今天……有多少收获?”
阿比盖尔轻声问,试图将话题拉回到他们熟悉的轨道上。
“七个。”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这是一个明确的问题,一个明确的回答,但其背后的意义却模糊不清,甚至可以说不存在。
七条人命,谈不上是收获,也算不上是损失。
它没有让他们离虚无缥缈的胜利更近一步,也没有让他们离近在咫尺的死亡更远一寸。
它没有让爱情、希望,以及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增加或减少分毫。
这个数字,除了迎合、填充了语境,便再无任何意义。
最终,是阿比盖尔打破了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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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选择让行为回归其本身最纯粹的价值。
“辛苦了,克劳斯。”
但克劳斯没有作出相应的回应。
他突然转化了话题,声音变得有些遥远,近乎梦呓:
“汉斯,彼得,菲利克斯……那个伤员,加农,他的全名是——”
“加农·舒尔茨,你见过他的,就在昨天。”
是的,他当然见过。
昨天下午,他去见了自己防区内这唯一的一名重伤员。
一颗子弹正面击穿了加农的大腿。
他们用尽了所有办法为他止血,作了紧急处理后,他依然在第二天凌晨开始发高烧,情况非常不妙。
他们喂了他各种抗生素和止痛药。
随着加农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克劳斯在焦虑之下,自作主张地喂了他更多东西。
事后,当阅读那些说明书时,他才发现了那个致命的事实——其中两种药物混合使用,会引发一些危险的副作用。
他当时愣了很久,随后默默地将那两份说明书撕碎。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他……具体是怎么死的?”
主观上,克劳斯并不想继续追问,但他却依然问了出口。
阿比盖尔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
“症状很奇怪,像是心律失常。”
“心律失常……”
克劳斯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了。
“怎么了?”
阿比盖尔注意到了他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