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英自然不便跟着队伍去迎亲,厨房这边又帮不上忙,因听到粮站内传来阵阵小孩子的欢叫之声,于是走进去看,见原来是一群孩子正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呢。刘子华这家伙极坏,网罗了几个同伴上来硬要拉秋英入伙,秋英拂他们不过,只好陪着玩了三五局,这才作罢。
要坐着歇一歇时,却看到旁边一个小家伙耷拉着脑袋靠在风谷车上,眼睛时不时的看一下蹲在地上玩耍的妹妹。秋英因笑着问道:“小民国,你在这干啥呢,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
清秀的男孩拧巴着小眉头,道:“奶奶说了,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妹妹,妹妹在哪,我就在哪。”秋英笑道:“没事儿,秋英姐姐帮你看着静静,你可以去跟他们玩一会儿,等你玩的够了,我们再换回来,好不好?”
小民国还是摇头,秋英笑道:“怎么,不相信秋英姐姐啊?”
小男孩又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他们玩的游戏,我也不爱玩了,”他顿了顿,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抬起头来,那双有着好看睫毛的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秋英,却问道:“秋英姐姐,刘奶奶说的不对,对么?”
秋英愣了一下,接着明白过男孩的意思来,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道:“你,你都听到了?”
男孩点了点头,又道:“很多人都说妈妈不好,说她不要我们了,其实只有我知道她们都错了。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妈妈走的时候说过一定会常回来看我和妹妹的,她没有不要我们。”满脸倔强的男孩擦了擦眼角,没有哭,只是眼眶却已憋的通红。
秋英无言以对,在这么一个十岁孩子近似独白的倾诉面前,她竟然有些无言以对。秋英伸出手轻抚着男孩的后脑勺,试图给出一些安慰,没想到小小的男孩突然抱紧了自己,紧接着便哭出声来,呜咽着道:“可是为什么,秋英姐姐,都一年了,妈妈怎么还不回来看看我们?”
男孩的手越抱越紧,他抱了一分钟,也藏起自己的小脸哭了一分钟。那哭是低声的啜泣与哽咽,他再倔强,等待与期盼也抵不过日月的轮转,男孩终于开始意识到母亲可能终不会再回来,那分别前的最后一句话,他曾奉为信仰与支撑的,似乎也成了谎言。秋英以为他终将嚎啕大哭,可是并没有,也就是一分钟之后,男孩便松开了手,开始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痕,如果不是因为眼睛还有些红,十岁的孩子几乎已经可以瞬间隐藏起自己心碎的哭泣。
秋英希望他能大哭一场,她觉得孩子不应该在这个年纪承受成年人的克制与压抑,但他终没有。
这会儿静静玩的有些累了,又过来开始缠着她哥哥,要背要抱。男孩没法,只能费力的背起三岁的妹妹,开始胡乱的哄着她玩。
秋英看着他们,心揪的很紧。
在老阳家,即将出嫁的新娘娟儿挺直了肩背,穿了件粉色旗袍,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全福婆婆开面呢。细细的红线缓缓绞去姑娘脸上的汗毛,娟儿说疼,母亲说人要成年,总是会疼。在今日过后,芳华少女便要嫁作人妇,开启另一段崭新的人生了。
全福婆婆正襟危坐,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娟儿的面庞,等她终于觉得足够光洁了,才微笑着将红线放下,又开始用木梳小心翼翼的盘弄着她的头发,一面梳,一面一边轻声的念叨:“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这位婆婆显然是此中老手,一大段吉祥话说下来圆润流畅,并无一处停顿,一处念错。
母亲阳婶也跟着小声的念,一想到闺女承欢膝下二十余载,如今马上就要嫁入别家生活,那眼泪就不听使唤的出来了。
娟儿在镜中瞧见了,笑道:“妈,怎么倒您像个要出嫁的小姑娘,还哭上了呢?”阳婶慌忙抹了抹眼角,笑骂道:“这丫头,有这么捉弄你妈的么?马上要出嫁了,也不知道说些好话来哄哄你妈。”